107、第 107 章(1 / 2)

[西楚]霸王無獨 放鴿子 11647 字 4個月前

陡然意識到這點後, 項羽打心底生出股前所未有的驚懼,竟促使他打破了那無形的桎梏,猛然站了起來!

擺滿菜肴酒水的矮桌被他粗魯的舉動掀翻, 隨著器皿破碎的清脆聲響, 傾倒的酒釀醇香四溢。

宴中人目露詫異,紛紛投向了他。

那劉耗子更是裝模作樣地起身, 一臉關切道:“項將軍是——”

“滾!”

項羽不知不覺間,已完全失了這不過夢境一場的清醒認知。

被那極致的恐懼所驅使, 他甚至未意識到自己已徹底奪回身體的控製。

他忙於惶然四顧著, 卻被這醜惡嘴臉所近, 瞬然怒不可遏!

身形高大魁梧、氣勢威武攝人的項王無端怒氣衝天, 重瞳赤紅,露出非致對方於死地的濃烈殺氣時,饒是奸猾老辣如劉邦之輩,也渾身發寒,下意識地直往後退。

而這一後退,更催生了項羽心中暴虐橫行的烈焰!

“爾等——”他這一聲爆喝,響如炸雷,直叫人震耳欲聾、肝膽俱寒,卻又透著十足的森寒之意:“將奉先帶往何處去了!”

這宴中局勢急轉直下, 本以為已將暴脾氣的項羽哄好的項伯亦傻了眼。

眼看著項羽那股來得莫名的怒意已全然失控, 竟伸出結實有力的一臂, 揪住了難掩滿麵驚恐的劉邦的前襟, 就如老鷹抓隻雞崽子般不費吹灰之力、即將人高高提起。

那嗜血重瞳驟然逼近劉邦那對暗藏鬼祟的眼珠子, 項羽渾身幾被盛怒的熾焰籠罩,一字一頓地逼問道:“奉先究竟身在何處?!”

項伯見情況危急,哪兒還坐得住?

他心急如焚下,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上前去,徒手就要去掰項羽那如鐵鉗一般揪著劉邦衣襟、勒得對方雙目翻白、痛苦地吐了舌頭的手臂,嘶聲勸道:“懇請將軍快快住手!將軍口中那‘奉先’究竟是為何人,莫說沛公,就連臣亦不曾聽聞,又豈會知其下落?將軍若因受奸人蒙蔽,錯殺忠良,豈是大丈夫所為,又與暴秦何異!”

然叫項伯做夢也不曾想到的是,素來對他言聽計從的項羽,聽了這番話後,卻隻是冷笑。

項羽極不屑地輕嗤一聲,冰冷道:“汝究竟忠誰之事,又為誰而諫 ……應是心知肚明!”

項伯不料項羽如此答話,一時頓覺如墜冰窟,僵在當場,都動彈不得。

他心下大駭,不敢開口再去阻攔,而張良縱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又如何會是武功蓋世、力大無窮的項羽的對手?

項羽暴怒地直視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的劉邦,對那道猛然欺近的身影根本不吝眼神。

他僅是不留力地一下狠踹,張良便如斷線紙鳶般當場橫飛出去,重重撞上矮桌,生死不知。

“若真不知,”項羽眸光冰冷:“便無用了。”

此言一畢,便出現了叫項伯與張良目眥欲裂的一幕——

力悍足以拔山的項羽,竟是眼也不眨,雙手猛然發力,就如撕裂布匹一般,生生將掙紮不已的劉邦的雙臂給撕斷了開!

雙臂頹然墜地,劉邦受這前所未有的劇痛所襲,儘管腦中還不知發生了甚麼,已發出一聲痛絕人寰的淒厲慘叫!

項羽漠然將他重重扔下,任如注鮮血由那兩道偌大豁口處淌出。

他轉過身來,麵無表情地看向滿臉或是痛苦、或是震愕的眾人,緩緩地拔出了龍淵劍。

——隨那龍淵劍出,於巨鹿揚威天下的楚國上將軍,就如失了愛侶的雄獅徹底發了瘋,怒吼著四下揮刺,終是殺了個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項羽雙眸如血,腦海中卻一片空白。

直到宴中除呆坐的範增外再無活口,他才粗喘一口氣,將鮮血淋漓的龍淵劍還入鞘中。

接著他竟生出幾分躑躅來,緩緩走向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的範增,艱澀開口時,聲音竟是抑製不住的顫抖:“亞父……”

項羽實在不知,若連亞父亦對奉先的存在一無所知的話,這天大地大,他又該往何處尋去?

此念甫一浮出,項羽便覺眼前一黑,竟是昏了過去。

待他重新睜開眼,卻非在宴中,而是置身於一處大敞的城門外。

他迷茫地坐起了身,卻意識到手心一片泥濘。

他微愣過後,便知那地麵必是才被水淹過,方顯濕軟得緊。

他這是在何處?

項羽惑然抬眼,隻見那城門上赫然掛著‘下邳’二字石匾。

他未察出那石匾較先前所見時,要顯得斑駁老舊得多,隻不解地慢慢起身,無意識地朝城內踱去。

他怎會在下邳……這因曾追在奉先身後,方來過一趟的陌生城池?

項羽正漫無目的地行於城中時,忽捕捉到一聲熟悉的怒吼:“——是兒最無信者!”

聽聞此聲後,項羽渾身為之一震,下一刻便瘋了似地朝聲源處狂奔而去!

他距那聲源說長不長,說遠也不遠。

在他橫衝直闖的一陣疾奔下,終是在那白綾纏上掙紮不休、卻是徒勞無功的俘將脖頸上時,猛然殺至!

就如心中有所感應般,當項羽趕至的瞬間,不僅要縊死俘將的兵士怔住了、停下了繼續勒緊的舉動,連那口中大罵不止、奮力掙動的俘將,也當場呆住,隻顧愣愣地注視著他。

雖然模樣變了許多,但僅憑一眼,項羽仍是清清楚楚地認出來了。

那是雉雞尾翎已被折斷,灰頭土臉地被緊緊捆縛著,一身戰袍淩碎不堪、顯出遍體鱗傷……狼狽到了的愛將。

項羽木然地看著這幅情景,重瞳半晌方緩緩挪動,移到了那道刺目的白綾上。

“憨子!”呂布也傻眼了,喃喃道:“怎會來這鬼地方!”

原本先被這憨漢子給當婆娘睡了一回,自覺吃了大虧、還不得退婚的他還鬱悶著,下一刻就夢回到可恨的白門樓下那日。

縱使知曉這不過是噩夢一場,但那被活活縊死的痛苦卻仍叫他毛骨悚然,是以哪怕明知徒勞,他也必要掙紮反抗到最後一刻。

哪想著他反抗著反抗著,心裡卻知四肢被捆縛地結結實實、根本無處使勁兒,隻能被這無名小兵縊死的那一刻,這根本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莽漢卻出現了!

聽得那句‘憨子’,項羽的唇翕動一下。

腦子裡猶嗡嗡響著,赫然已被這一幕炸開,他緩緩地合上了眼。

“豎——子——爾——敢!!!!”

下一刻,隨這一聲驚天撼地的爆喝,被席卷一切的襲天怒焰所吞噬、理智全失的項羽,即睜開了滿烙仇恨、毀滅一切的血色重瞳!

他眼睛赤紅,眼角卻淌著兩行令人觸目驚心的血淚。

而就是這樽憑空殺下、血淚不止的煞神,當場徹底發了狂。

他拔出龍淵劍,哪管身上吃了多少傷,硬是將在場所有人給殺了個乾淨。

再於大軍殺來之前,趔趔趄趄地搶了一匹軍馬,小心翼翼地抱起剛解救下來、傷痕累累的愛將,二人合乘一騎,策馬離開。

身後雖有兵士憤然喝罵,又有疾馬踢聲來追,但到底是趕不上先行一段的他們的速度,被漸漸甩開了。

隻在二人即將出城的那一刻,他猛地想起還有高順陳宮與張遼那幾個囉嗦鬼,便沙著嗓子叫這連夢裡也能前來救他、所向無敵的大憨子幫他一把,將幾位部下一道帶走。

項羽自是一口答應。

於是二人不講道理地殺了個回馬槍,將曹軍衝撞得亂七八糟,打了個措手不及,將差點被落下的高順幾人給一劍砍斷繩索,一道救了出來。

幾人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天神般威武、竟絲毫不遜自家主公高大魁梧的這重瞳猛將,心中隱隱有著猜測,卻無人真正問出口來。

高順與張遼反應極快,一個鷂子翻身就上了馬,而陳宮則跌跌撞撞的,發汗的手心揪住韁繩,卻半天也沒能爬上去。

看得呂布不耐煩了,索性將他提溜起來,往高順馬背上一丟:“趕緊走!”

說怪也真怪得很,分明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夢罷了,那股追兵將至的緊迫感卻絲毫未減。

幾人迅速出逃,而呂布不時回頭望還活蹦亂跳的幾名部下,神色恍惚。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這般輕而易舉地就逃出了這場始終纏繞不去的噩夢。

直到一滴滴滾燙的淚水砸到他肩上的傷口,帶來清晰的刺痛,背脊亦感覺出那憨子無聲卻激烈起伏的胸膛後,他方徐徐回過神來。

唉,怎這憨漢在他夢裡難得威武一回,最後也照樣憨成這樣!

呂布雖這般腹誹著,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在幾名部下白日見鬼的驚悚目光中,輕輕蓋在了項憨子死死攥住韁繩、直讓十指發白的手背上。

雖隻是一場給這憨子麵上貼金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