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薑曉峰的大腦卡了幾秒才匹配出這個人的信息，站在原地看他幾秒，不太熟練地喚道：“爸。”
薑潮打量一下他，微笑：“曉峰，你長大了。”說完望一眼孟浮生離開的方向，問道，“剛剛那個就是你交的男朋友嗎？”
薑曉峰的眉頭皺了起來：“你想做什麼？”
薑潮被他的警惕防備弄得愣了一下，看著他和妻子有六七分相似的麵容，上前一步，主動釋放出友善信號，說道：“我隻是問問，那個孩子看上去很不錯……曉峰，我們能找個地方坐下談談嗎？”
薑曉峰小心地打量一下他的表情，又扯了扯背包帶，緩下表情，轉身往外：“跟我來。”
……
薑曉峰把薑潮帶回了公寓。
“坐。”薑曉峰把沙發上的小狗毛毯疊好放到一邊，給薑潮倒了杯水。
薑潮坐在沙發上，打量了一下這間滿是生活氣息的公寓，謝過薑曉峰的水，等薑曉峰落座後，看著薑曉峰，斟酌著開啟話題，說道：“曉峰，是這樣的，大概一個月前，你外婆突然聯係了我和你媽媽，說你……說你開啟了人生的新階段，我和你媽媽放心不下，就決定回來看看你。”
放心不下？
薑曉峰的表情很古怪，像是聽到了什麼很奇怪的話一樣，禮貌回道：“我很好，你們不用擔心。”
客氣又疏離的回答。
薑潮看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話題。
他看得出來，薑曉峰對他很淡，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無禮闖入、但卻不得不應付的客人，沒有他以為的怨恨和排斥，也沒有任何……對父愛的渴望。
大概是年紀大了，也或許是對事業的追求逐漸趨於平淡，在再次聽到有關於薑曉峰的消息時，他突然對這個意外到來，並一直忽視的兒子產生了一絲想要了解和親近的想法。
但很顯然，這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
多年的忽視，已經徹底隔開了他和薑曉峰。
太遲了嗎？
薑潮陷入自己的思緒，客廳裡安靜下來。
薑曉峰等半天等不到薑潮的下文，見他一副漸漸陷入自己思緒的模樣，忍不住開口打破沉默，問道：“你這次回來，是想讓我和浮生分手嗎？”
薑潮回神，意外地看著他：“什麼？”
“我不會分手的。”薑曉峰先一步擺出了自己的態度，“我很謝謝你們生下我，但我希望你們能彆插手乾預我的生活。”
在外婆和尤姨第一次通電話後，他就猜到父母會為了他的戀情回來一趟。
雖然他沒想到薑潮會單獨找到學校來，但他的想法一直是明確的——無論父母是否支持理解，他都不會和浮生分手。
薑潮啞然，看著薑曉峰緊繃嚴肅的樣子，心裡泛起一絲陌生的酸澀來，說道：“不是的，曉峰，我這次回來，並不是要乾涉你的感情，隻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薑曉峰有些不信，這不像是他印象裡的父母會說出的話，小心看他一眼，試探回道：“我很好……謝謝理解和關心。”
薑潮再次啞然，好一會，突然解釋道：“臨上飛機前，你媽那邊有個交接工作突然出了點狀況，必須她去處理，她沒辦法隻能改簽，會比我晚一班飛機回來，所以這次是我一個人來……”
薑曉峰愣了愣，“哦”了一聲，乾巴巴應話：“辛苦了。”
薑潮沉默。
薑曉峰根本不在乎媽媽為什麼不來看他。
他喝了口水，收斂一下情緒，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家常溫和一些，問道：“你和那個叫浮生的孩子處得怎麼樣，這個公寓……你們是同居了嗎？”
薑曉峰又警惕起來，簡單回道：“嗯，這個公寓是他的，我偶爾會住在這邊。”
“……這樣啊。”薑潮再次打量一下這個公寓，見薑曉峰明顯不喜歡他問關於孟浮生的事，默了默，換了個話題，問道，“你在學校過的怎麼樣？學業跟得上嗎？”
薑曉峰回道：“挺好，跟得上。”
“室友好相處嗎？”
“他們很好。”
“吃得慣食堂嗎？”
“吃得慣。”
“聽說你喜歡玩遊戲，我給你帶了……”
“謝謝。”
“……錢夠用嗎？”
“夠。”
薑潮再次沉默。
薑曉峰很配合，有問必答，但是……他看著薑曉峰仿佛麵對班主任詢問一般的模樣，探身放下水杯，起身說道：“我還要去看你外婆，得走了……你周末會回家嗎？”
薑曉峰忙跟著起身，說道：“回的。”
薑潮扯起嘴角笑笑：“那周末再見。”
“周末見。”
薑曉峰把薑潮送離了小區，去大路上幫他攔了一輛車，送他上車離開。
汽車前進，後視鏡裡薑曉峰的身影慢慢縮小。
司機見狀調侃道：“舍不得孩子啊。”
薑潮回神：“什麼？”
“嗨，這沒什麼，我閨女高中住校的時候我還哭了呢，養孩子嘛，就是這樣的，分開的時候牽腸掛肚，總覺得心裡像是空了一塊，但在一塊的時候，又覺得這些皮猴子怎麼這麼煩，巴不得他們快點去學校好清靜幾天。”
薑潮聽著司機絮絮叨叨的育兒經，心裡突然膨脹出一股陌生的空蕩來，努力想回憶一點薑曉峰的事去接一接司機的話，可無論他怎麼想，腦中浮現出的都隻有每次他離開時薑曉峰那過於安靜的表情。
他的孩子一點都不皮，也一點都不煩，禮貌、客氣、懂事、優秀……剛剛還幫他把行李搬進了後備箱，特彆好。
好得不像個孩子。
“我……兒子……”
他發出那兩個陌生的字，又看向了汽車後視鏡，可那裡已經沒了那道偏纖細的身影。嗓子眼裡像是堵了什麼東西，他艱難地把話說完：“他……很好。”
……
送走薑潮後，薑曉峰回了公寓。
他洗了薑潮喝過的杯子，收起了薑潮穿過的拖鞋，取出拖把，把被掃地機器人打掃得很乾淨的地板又拖了一遍。
全部做完後，他坐到沙發上，看著薑潮剛剛坐過的位置發了一會呆，給孟浮生打了個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孟浮生溫柔的聲音傳來：“曉峰。”
薑曉峰抓過一個抱枕抱在懷裡，說道：“我爸回來了，他來了學校，剛剛才離開……他說他會去看外婆，你如果不想見他的話，就暫時彆……”
他說不下去。
當初是他邀請孟浮生住到家裡去的，結果他現在卻在趕人。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頭也低了：“對不起，我幫你定酒店吧，定離公司最近的……”
“曉峰。”孟浮生打斷他的話，語氣依然溫柔，“從公司到公寓開車要一個多小時，和公司到Q大西校區的距離差不多。”
薑曉峰愣了愣，然後意識到什麼，不自覺坐直身：“你……”
“在你父母接受我們的關係前，我去陪你吧。”孟浮生的聲音越發溫柔，帶著一絲安撫，“我這就調頭回去找你，晚飯一起吃，嗯？”
薑曉峰的鼻子突然就酸了，輕吸一口氣，丟開抱枕回道：“好，我做飯給你吃！我這就去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