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1 / 2)

心火燎緣 靡寶 8923 字 4個月前

要不是有人在宜園裡放火, 那就是附近有人在抽煙了。

任勤勤一想到剛才的好戲八成都被這人看去了, 頭皮就發麻。她一時顧不上顧影自憐,考慮要不要當沒發覺,偷偷溜了算了。

可事不如人願。她剛爬起來,就聽樹林裡傳出一聲輕哼。

戲謔意味十足。

任勤勤硬著頭皮轉過身去。沈鐸也像打開了隱身結界一般,從糾結如網的榕樹林裡走了出來, 順手把煙頭丟進了湖水裡。

怎麼是這位二郎神?

沈鐸送走了孫老,並沒返回大屋。

他在後院林子裡選了個清靜隱蔽的地方,點了根煙,將孫老的話, 還有這兩天來發生的事, 在腦子裡好好過一遍。

正要品出個心得來的時候,任勤勤他們倆就殺到了。

榕樹林裡光線暗,沈鐸又一身黑衣。兩個少年居然沒發覺近在咫尺的地方站著一個大活人, 全情投入地飆完了戲。

沈鐸雖然錯過了小沙龍裡的那一集, 但一路聽下來,也能通過腦補把前後劇情連貫上。

鬼使神差地,他就哼了一聲。

無欲則剛。對著沈鐸, 任勤勤就不用維持什麼好風度了。

“小沈先生有什麼要指教的嗎?”

這是句反諷,中心思想就是彆廢話該哪兒哪兒去。

沈鐸並非聽不出來, 但是他偏偏就生出了想指教一番的興致。

“你喜歡那小子,是吧?”沈二公子雙手抄褲兜裡, 慢悠悠地走上了小碼頭的木棧道。

任勤勤沒吭聲, 算是默認了。

“你喜歡他, 可他不喜歡你。”沈鐸一針見血,“不僅不喜歡,還有些看不起你。”

任勤勤的臉色陣青陣紅。

“不論是誇你聰明能乾,還是安慰你不要自卑,或者鼓勵你發奮圖強,都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在發言。我們平時去做慈善,慰問貧困學子,說的都是這三板斧。”

任勤勤低下了頭,手和嘴唇都抖得像觸了電。

“他站在他那個階層和你對話,他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的。”沈鐸停在兩三步遠的地方,目光裡隱隱帶著點同情,“可你並不想做個被他俯視、憐憫的人。所以你很惱怒。但是現在的你,還擺脫不了自己的出身。所以你又無可奈何。”

“出身……”任勤勤低笑了起來,“我今天可真是聽夠了這個詞了。我的出身又怎麼了?”

她猛地抬起頭,終於爆了。

“我的出身在你們眼裡怎麼就見不得人了?我父母是放了火還是殺了人了?我爸還是因公犧牲了呢!你們誰敢拍著胸脯說比他更偉大?是,我媽爬了雇主的床,這行徑不光彩。可令尊難道又是傻子任由我媽擺布了?那孩子是我媽一個人能搞得出來的嗎?”

沈鐸眉心皺出一道深深的紋路,眉尾卻是饒有興味地一挑。

任勤勤一旦把話挑開了,憋了許久的惡氣終於噴薄而出,劍指沈鐸,毫不客氣。

“我很尊敬令尊,但是這樁醜事他也有份,你們卻一個個把鍋全往我媽身上推。你們就是靠踩著這些鍋,才爬上道德製高點的嗎?要點臉吧!”

沈鐸活這麼大,確實很少被人罵不要臉,冷硬的嘴角忍不住有點抽。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句天雷滾滾的台詞:這丫頭還真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任勤勤抹了一把下巴上將落的汗,將手一甩。

“這都什麼年代了?建國時出生的人現在都該過七十大壽了,你還站在這裡和我談什麼出身、階層。你投胎技術好,生在沈家,外麵多的是人沒這麼好命。可我們勤勞苦乾,遵紀守法,想要什麼就用這雙手來換。我們怎麼就比你們下賤了?”

“沒有說你下賤。”沈鐸糾正,“是你自己這麼覺得的。”

任勤勤一怔:“我沒有……”

“如果不自卑,你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沈鐸的眼皮輕輕一掀望過來,一針見血道,“你這麼努力讀書,難道不就是為了擺脫出身的拖累,出人頭地嗎?既然想往上爬,那不是默認了世俗對你的劃分,默認了自己現在階層低嗎?”

任勤勤語塞。

沈鐸把那兩道淩厲的視線收了回來,淡然道:“所以,你氣的、哭的,不是因為彆人瞧不起你。而是你覺得,自己無力改變這一現狀,你的野心無法施展,你看不到希望。”

任勤勤不禁後退了半步,險些栽進湖裡。

這二郎神沒白多長一隻眼,他看人好精準!

是,任勤勤的難過,更多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

她曾那麼天真地以為,隻要證明了自己的優秀,哪怕出身不那麼好,哪怕現在還沒有閃閃發光,可也依舊有資格去贏得徐明廷的青睞。

可理想很美好,現實反手就給她一耳光。

經過今日的事,任勤勤才發覺,事情遠沒自己想的那麼簡單。有些差距,還真不是你有幾分才氣,你勤奮聰慧就可以彌補的。

徐明廷對任勤勤是欣賞和肯定的,可他的欣賞帶著居高臨下的同情,他的友善有著屈尊降貴的憐憫。

徐明廷內心裡並沒有把任勤勤當作一個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看待。

“憑什麼……瞧不起人?”任勤勤幽幽道。

沈鐸已轉身走出了兩步,又被女孩的話挽留住。

暮色更加濃重,遠處傳來隱隱的雷聲。樹下一片昏暗,隻有碼頭欄杆上係的一盞馬蹄燈亮著。

暖黃的燈光映在少女漆黑濕潤的雙眸裡,如兩團跳躍的火光。

“是,我有野心。”任勤勤大大方方道,“我讀了點書,稍微見了點世麵後,就想著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我想過上風光的、從來不為錢操心的日子。我還想做人上人,想被人尊敬,被捧著,想讓子孫後代都過好日子。”

沈鐸眉尾又是一挑。

對他袒露野心的人他不是沒遇到過,可眼前這位隻有十來歲,還是個女孩兒,卻是直言不諱地說自己想做人上人,想過風光的好日子。這情景放在彆處都屬罕見。

“為什麼不呢?”任勤勤自言自語,笑了,“換你像我那樣,在最老舊的拆遷小區住著試試?媽沒影,爸一不順心就抓著我打。鄰居不是黃賭毒,就是做皮肉生意的。我要不想像小夥伴們一樣,早早輟學打工,十六歲就被搞大肚子,我就隻有一條路,就是讀書!書山無路我殺出一條路,學海無涯我狗刨著都要到對岸去!”

任勤勤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抹了一把淚,秀麗的臉龐上濕漉漉一片水光。

“令尊對我好,我一輩子記著他的恩情。你對我媽寬厚,於是我也樂意為你潑彆人一身石榴汁。我市儈,我會鑽營,可我有道德底線,我做事也講良心的。憑什麼……我……我……”

委屈堵住了喉嚨,沒法再說下去了。

沈鐸不是話多的人,況且和任勤勤的交情也沒那麼深。可今日不知中了什麼邪,又或許是承了她那一杯石榴汁的人情,才指點了她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