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您是想得有點兒早了,就你這身體,以後過生日,我們都不能祝您長命百歲了,得祝您長命二百歲了。你啊,哄孩子的時候在後頭,且不能早早的歇著呢……”老太太自己也知道自己身體硬朗,沒病沒痛的自己能沒數兒嗎?出門上街,比那五六十歲的人看著都年輕,不說的話,誰都看不出來好八十多了。越是沒有顧忌的說今個兒要死明兒個要走的,才說明她心裡有底呢。
“你就會拿話兒甜乎我,我可不吃你這一套,要不是看在我們正月兒的份上,我才不讓你扣這麼長時間呢。”
正月兒是楚然閨女的小名兒。這不是大年初一生的嘛,肖老爹就說叫初一吧。那楚然兩口子必然不會讓閨女叫肖初一啊,就說叫小名兒吧,長者賜的名嘛。肖老娘才不乾呢,啥玩意兒呀,就管她老孫女叫初一,小名兒也不好聽啊。她想了想,說叫正月兒吧。平時家裡都喊月兒。那也行吧,比初一能強點兒?這小名就這麼定下的。孩子大名叫肖晗希。本來師父給起的肖子希,子時出生的希望嘛,簡單明了,還符合時代特色。後來小名兒一定下,師父就說,彆處處都拿生日時辰做文章了。就把子改成晗了。晗有天將明的那個意思。也是對未來美好的期望嘛。有人愛叫小名兒,也有人愛叫大名的,家裡人來人往的,有的見了叫希希,還有叫晗晗的,當爹媽的有時候惡趣味上來也叫初一,逗孩子玩兒。一個孩子五六個名字,叫啥她都答應著,還不懂好聽賴聽呢。
每回楚然哄著老太太多住些日子的時候,老太太都說是舍不得正月兒,這不是,還是那一套。
楚然就笑,“奶,回三李屯可不能天天看電影兒啦。”
這也是老太太樂意留在城裡住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不是小區出去就是百姓劇院嘛,肖老娘又是個會享受的,零花錢還多,飯不麻煩的時候,老兩口就抱著孩子,帶著老太太去看電影兒,孩子有時候不適應那個幽閉的環境,肖老爹就帶著孩子在公園裡玩兒,倆老太太在裡麵看電影。其實電影就那些幾部,但對倆老太太而言,什麼《紅色娘子軍》《敵營十八年》《地道戰》《地雷戰》《上甘嶺》的,那是看一百遍都不會膩的,台詞都能背下來了,還能看得下去。一周不說去七回吧,看上三四場是能的。
電影票一毛錢一張,看去唄。
還在家裡帶上些肖老娘做的點心,炒的山貨瓜子啥,邊吃邊看,舒服著呢。
老太太也應著呢,“嗯,再讓我走十裡地去看一場電影,完了再走十裡地回來,是真走不動了。”
這是說以前大隊上放電影,走著去看的事兒呢。
“您就是偏心眼兒,那時候就舍不得讓我爸馱著你。”
家裡沒有自行車以前,楚爸怕老太太累著,就說背著吧,老太太從來都不讓。
這一說,老太太又起起來留在農村的肖家老兩口了,“哎,誰家的兒子誰不心疼啊。”
可不正是這個話嘛。
當兒子的能犟著,當爹媽的,可犟不過兒子。
原想著,住上個把月的,等老大緩一緩神兒,他媳婦的三七也燒了,老兩口再勸著,肖家親戚再從旁說和著,進城就算了。
一個月過去,沒信兒。
兩個月過去,沒信兒。
幾個兄弟輪著回去看,送東西。楚然還想著,老大實在不想進城,乾脆讓老兩口回來得了。他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還得咋管他?天兒眼看就要涼了,老兩口在農村住著,不遭罪呀?
她這麼想的,幾個兄弟也是這麼想的。肖老二回去的次數最多,後來都勸說,老大要實在不想進城,爹娘把小的老三帶著回城裡吧,他帶著那倆大的過唄,倆孩子也都大了,屯裡又都是肖家人,到誰家了不能看著。回來跟大家一說,也都覺著行,家裡地方都大,哪還放不下一個孩子了?主要是二老在農村過冬,就那兩間小土房,誰也不能放心。
老二第二回再去說的時候,老大沒犟著,也同意了。但老二口不急回了,說等收完了秋再說。
老二回來說,“根本就不是等收秋,爹娘現在是想回也不敢回。怕老大被坑了。”
咋滴呢?
有人惦記著給幾個孩子當後媽唄。
彆看老大都快四十了。但是常年乾活兒,身體很好,一看就特彆能乾的那個體格兒,長得也方方正正的。
有孩子咋了?惦記他的,都是奔著他的家產的,肖家有錢,誰都知道,有孩子怎麼了?彆人家有孩子是負擔,肖老大的孩子是負擔嗎?那真不是。能嫁給他,那才真是一點兒負擔都沒有呢。家裡有餘財,不愁生計,種地是想多乾就多乾點,想少乾就少乾點,不乾也不愁吃穿的,孩子大了不用愁給孩子結婚的花銷,老了不愁沒錢養老。再好沒有的日子了,誰不想要?歲數大點兒咋了?他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還沒到四十呢,想再生孩子都不耽誤。
這不是,最開始是屯裡的,小寡婦大姑娘的,不是來送個鞋,就是要來幫著收拾屋子,後來,連外頭村子的,都開始有人來給保媒拉纖兒了。介紹的人裡,大部分都是寡婦,有帶著孩子的,有沒帶孩子的,人肯定都是出挑的,也有一些老姑娘來給介紹的。二十四五歲就算是老姑娘了,但跟肖老大比,人家還是頭婚,那真沒啥不能介紹的。
被前頭肖大嫂坑成啥樣兒了,老兩口就怕大兒子再掉一回坑裡。以前那是沒得挑撿,能成上家就是萬幸,現在這不是能挑了嘛,還得瞪大了眼睛找啊。他們就怕兒子被哪個心眼兒多的給懵了去,這不得在家看著嘛。
“也不知道老大這一天天的,腦子裡裝的啥,這都什麼事兒呀?搬過來啥事兒都沒了,犯得什麼倔呢?現在到好,不光坑爹坑媽,把咱們幾個都快溜成狗了。再說了,那孩子在屯裡待著,背後說啥的都有,不坑孩子嗎?村時那學校的老師,字兒都認不全呢,能教啥?以前我怎麼沒發現,老大這麼沒正事兒呢?”把老三給氣得,數落老大。
誰說不是呢。他那套不想麻煩誰的道理,那是啥道理?現在這樣兒,誰沒被麻煩到?更麻煩好嗎?
到是師父,看法不太一樣,“他一個是舍不得那些地,都快秋收了。再一個,咱們看大嫂這不好那不好的,可她活著,他好歹有個家。這人不在了,他家沒了,那個房子,是他家,離了那地方,他的家就徹底沒了。這些年,爹娘也好,咱們幾兄弟也好,跟他都沒什麼來往了,也不怎麼親近,他心裡肯定還是不落底兒。他那個性子,你們也知道,咱村裡的人回去肯定有人說,我還貸著幾百萬的貸款呢,他肯定更沒底。你們當那存折咋非得給我,沒給爹娘呢?那是想給我補貼呢,他覺得種地也能活,用不上那些錢。想著我欠銀行那麼些,他害怕。想守著老家,萬一咱們都不成了,回老家還有口飯吃。”
楚然聽師父這麼一說,想想,還真是。老大八成真是那麼想的。他不知道那些貸款都是抵壓珠寶貸出來的,還不上還有珠寶抵債呢。他也沒念過書,沒什麼見識,覺得這些金融操作不塌實很正常,在他心裡,啥都沒有地踏實,隻要有地,能種糧食,就餓不死人,才是他的道理。再想想那錢,確實正打存折和那些銀元給了師父他就沒過。師父回去看老兩口的時候,哪他提過,銀元放銀行保管了,錢也買鋪子了,但是沒有那麼多合適的,剛買一個,以後看到合適的再買。老大聽完隻說,錢給他了,怎麼用他就不管了,隻等著他那仨孩子結婚,把鋪子給他們就行。師父這麼一說,就能解釋通了,他孩子最大的才十一,還說大子再給鋪子就行,那就算到年齡就結婚,還得十年呢。可不就是讓師父用那錢還債的意思嘛!
你要這麼一想,說他沒長心吧,也不是。那麼多錢眼不眨的就拿出來了。
可你說說這事兒辦的。
楚然心裡就剩下一句話能解釋這個事兒了,那就是:沒文化真可怕。
讓師父這麼一說,老二老三也是自己親哥的性子的,覺得他說得搞不好還真是老大的真實想法。
這麼一想吧,心裡就得勁兒,彆管咋說,他心想著這些弟弟,他們幾這個弟弟更沒法兒這麼看著。
咋辦呢?
秋收之後,兄弟幾個都上媳婦兒,回去勸。就說在家也是貓冬,先進城住上一冬天,開春再回來唄?要不然老人在村裡多遭罪呀?孩子上學不行啊?那沒事兒的。學校就在家門口兒,跟校長老師都熟,讓孩子去借讀幾天沒事兒。上不了幾天就放寒假了。
好說歹說的,算是把人給哄到城裡來了。跟老人一起住在汽車廠邊兒那個一樓,幾個弟弟不是對門兒就是樓上,很方便。
他這一進城,兄弟幾個總算是省下心,不用再來回的跑了。
老大進了城,也沒在家乾待著。他去批發市場扛大包去了。以前到冬天他也到公社糧庫扛麻袋的,乾這個活兒,他熟。
想乾就乾唄,隻要不張羅著回村上,就不用管了。
老兩口總算是又回來了。
正月兒一看到爺爺奶奶,親的喲,眼淚巴巴的問爺爺奶奶是不是不要她了?把老兩口給心疼得不行不行的。抱著大孫女就不樂意撒手。一天不見一麵兒,都不行。正月兒也快兩歲了,有時候老兩口給抱回去跟他們一起住上三天兩天的,楚然也不管。那是親爺爺奶奶,還能給她賣了?住去唄。家裡就她一個,養獨了也不好。那邊兒堂哥堂姐,八個呢,玩兒吧。
孩子不老在家了,楚然在店裡的時間就長點兒。老太太自己在家就沒意思了,就想回三李屯。楚然正不知道咋勸呢,理由來了,不用勸了。
楚爸早起出門掃雪,路邊地上頭一在晚上潑了水凍上了,他沒注意,摔了一跤,腿摔骨折了。送到縣裡院,打上石膏,讓躺著休息。養筋動骨一百五,沒個半年養不利索。他又是六十歲的人了,跟年輕人還不能比。大冬天的,養病也不方便啊。楚然就給接到家裡養了了,方便呀。他是小腿骨折,拄著拐能自理。楚媽就沒跟著來,家裡養了三頭豬,放心不下,非得等進臘月殺完豬再來。這不是,老太太剛說要回老家,這回走不了了,在家照看她兒子吧。
當然了,說是照看,就是倒個水啥的。楚然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裡了。不是老就是傷的,她能放心嘛。天兒好的時候,肖家老兩口也來,帶著孩子回來遛達遛達,看看能啥能幫上手的。便是肖老娘不來,肖老爹也差不多每天來看看,當鍛煉了。
師父下半年就開始忙起來,動不動就加班,有時候回家都半夜了,他是真的不太能照看上家裡了。
忙啥呢?
這是那次說完買車,回來就真的都買了嘛。貨車客車啥的,都放在公司裡用著呢。212也買回來了,就買了一輛,三哥四哥都說讓先看看改裝後的成品再說。他就把車開去廠裡改裝。那要改的地方就多了,那車開不快,最快就五十邁。開不快,就是動力問題唄。他就改發動機。冬天沒有熱油器,打火得用搖把子搖,那多費勁的,得給改了吧。還是個敞棚的,冬天肯定不行啊,得給裝上棚。噴漆反到是最簡單的事兒了。
彆的地方改裝,誰也當個事兒。就是那發動機,改完了。直接就把廠裡的領導給驚動了。連京城的大領導都給驚動了。為了這個發動機,簽出去多少合同,給人家外國廠子讓了多少利了?
誰也沒想到,自家廠子裡還藏著這樣兒的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