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香消玉殞(1 / 2)

淒淒歲暮風,翳翳經雪日。

呼嘯的寒風掠過碧瓦朱簷在空中打轉,青磚上結了霜。庭院前兩個婆子正垂頭掃雪。

一個穿的湖綠色襖裙的宮女從遊廊走進來,福了福身,卻隻見床上的人直直的盯著窗外,波瀾不驚,一隻手搭在皎月碧桃錦被上,看上去越發枯瘦。

想當年朝陽長公主名動京城,是何等的仙姿佚貌,儀態萬方,如今卻不複往日風華,明明這才剛過雙十年華,身子卻一日比一日消瘦,紅玉心中被咯的生疼。

“咳……咳咳……”

“長公主,太醫可交代過了,您這身子還不大爽利,萬萬是見不得寒氣的,萬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奴婢替您關了這窗戶。”

薑妧恍若未聞,隻是掙紮翻了個身子,卻覺困難,身上的力氣仿佛被抽完了去,惹一陣咳嗽過後,偏了偏頭,低聲歎道:“罷了,外邊天寒,你去叫他進來候著!喚玉簪進來為本宮梳妝。”

“是,奴婢知道了。”

紅玉應了聲,關了窗戶,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梅園中的男子長身玉立,麵無表情,隻字未言。此時他身著五彩祥雲朝服,腰間束著一條天青嵌玉寬邊錦帶,墨發冠著頂嵌玉小銀冠。如那畫中的人物,麵如冠玉,目如朗星,風流倜儻。

紅玉走到男子麵前,屈膝躬身,“奴婢見過駙馬爺,長公主有請,長公主今日尚未用藥,還要勞煩駙馬了。”

麵前的男子正是當今朝陽長公主的駙馬爺,長孫翌,衛國公長子,年少早慧,聰耳過人,三歲就可識千字,且過目不忘,五歲竟能吟詩作對,七歲便能詩善文博涉經史,十二歲參加科舉及第高中狀元,先皇格外惜才,十分器重,十四歲便賜其任丞相之職,更有“蓋比甘羅,裘甚倉舒”之聖譽,一時恩寵無二,聲滿京都。

長孫翌撣了撣朝服肩上的積雪,周身冰寒至極,眸色凜然猶如冰刃,冷漠道:“她願意見我了?”

紅玉被嚇得登時臉色煞白,隻是點頭,不敢吭聲。

他看著麵前滿園冬色,點點紅梅,開的正嬌豔,自嘲地笑了笑。而後轉身離開梅園,前往明月塢,留下袍角隨雪花飛揚。

薑妧聽到了院子裡北風大作,雪樹不斷在搖動,風刮落了碎雪掉在房簷上的聲音清晰可聞了,隻是愈發讓人覺得清冷。

“長公主,外麵的紅梅開的奪目絢麗,今日不若扮個梅花落麵?可好?”玉簪輕攏著薑妧的三千青絲,輕聲詢問。

薑妧卻突然猛的咳嗽起來,臉色慘白,腹部連心跟著抽痛,她費力倚在妝奩前,捂著嘴咳嗽,疼的直不起身,身子不停地發抖。

“長公主!”玉簪輕拍著她的後背,眼角酸澀。

她擺了擺手,過了好一陣才緩過來,忍住喉裡那道腥甜,虛聲道:“無事,就挽個淩雲髻遂可。”

玉簪遲遲不動手,眼眶脹痛,淚水強忍著在眼中打轉。

薑妧勉強一笑,神情平和,“彆磨蹭了,快些梳吧,趁著本宮還能使得動你們。”

玉簪拾起手帕抹了把臉,嗔怪哽咽道:“殿下這是說的哪裡話,托大了說,您若都使不動奴婢那還有誰能使得動奴婢?”

薑妧淡笑,又忍不住咳了幾聲,隨後擺了擺手,“行了,彆貧了。”

不過多時,玉簪便已綰好發。

薑妧睥睨著雕花銅鏡,薄薄梳妝細掃眉,點上麵靨,畫上梅花鈿,扶正好發髻,插上金釵鸞鳳步搖,換了身祥雲靈芝綾錦紅羅裙,一如昔日朝陽長公主。

長孫翌大步走進明月塢,薑妧正端坐在紫檀楠木榻上,鏤空雕花的窗欞中灑進淡淡斑駁的陽光,她若有所思的看著屋外玉樹銀花,風雪交加。

數日未見,他定眼看了她許久,儘管妝容華貴,卻依然掩不住臉色蒼白,兩頰瘦削,顴骨高突,眼角留下了幾道淺淺皺紋,身子嬌小瘦弱,仿佛一陣風就可以將她吹走,已然是久病的樣子。

她蒼白的臉像素縞,弱不禁風,卻依舊美的驚人。

他心中驟然揪痛,緊緊握拳,骨節都泛了白,下顎死死的繃住,勃然大怒,冷厲嗬斥著周遭的宮女,“你們這些混賬東西,一個個是怎麼照顧長公主的?!”

幾個宮女心驚膽顫,抬腿便跪下,驚慌失措的求饒,“駙馬——”

薑妧深吸了口氣,微微翕唇,“都下去吧,本宮與駙馬有事要商談。”

“是。”

宮女們唯恐被發落,接連起身關門退了出去。

薑妧望著滿臉慍色的長孫翌,不由嗤笑出聲,這張臉她已經看了十年了,從當初的青澀稚嫩變得沉穩俊秀。她就越發覺得這張臉是多麼麵目可憎。

“你來了?”

長孫翌壓抑住心中的痛苦與酸楚,冷聲顫道:“妧妧,為何至此仍不願見我?你就這麼恨我嗎?”

平素裡的冷厲在她麵前悉數褪去。

儘管到了這種時候,她還是這麼絕情,連一絲期望都不留給他,見都不讓見,就讓他處於無儘的折磨與深淵之中。

薑妧喉嚨一動,眼角泛光,歇了口氣才繼續道“長孫翌,你又何必做出這番深情樣子,你的性子不是這般,你大可以現出你的真麵目,不要在本宮麵前裝模作樣,當本宮還真像從前那般,願意為你付出一切嗎?你到底還想從本宮這裡得到什麼?何必再拐彎抹角?”

她斷斷續續的說完,耗費了全身力氣,而後忍不住輕笑,歸咎是他不愛,否則自己堂堂公主何必落得這般田地。他如何敢這般對自己,還不是仗著自己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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