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宮今日格外肅穆寂靜,一路上人煙稀少,往日裡歡聲笑語的宮女姑姑們一個也沒見著,外殿守著的幾個粗使宮女也是噤若寒蟬,正容亢色。
薑妧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宮女想去通報,被薑妧攔了下來。
她徑直走進殿內,直至廊腰縵回,卻見殿門緊閉,雲霧和石楠守在殿外,內殿動靜不小,拍案怒斥聲交雜而起,亮堂的燈光從門窗縫隙中溢出,凜冽的氣勢一點也不少。
“公主——”雲霧和石楠軀身行禮,音色頗高。
似乎是想要提醒殿內的眾人。
殿內正好傳來一聲清脆的器物碎裂聲。
薑妧聽到殿內的動靜,心中越發不安,緊抿著唇,伸手推開了殿門。
“你這賤人,到底是誰派來的?”
殿內氣氛如至冰點,滿地狼藉,殿下跪著一個花容月貌,梳著雙刀髻的宮女,那宮女一手捂著小腹,額上一道血痕分明,臉上還帶著幾分驚慌,身子有些瑟瑟發抖,麵前是怒火中燒的皇帝,傅皇後倚在軟塌上冷眼旁觀,身旁站著滿臉怒容的太子和燕王。
有言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
那宮女分明承受不住天子之怒,但卻還不鬆口,顯然是早已認定,因果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
看見來人,殿內的動靜戛然而止。
皇帝的臉色越發陰沉難看,偏偏這一屋子都是自個的妻兒,無法發作,隻能叱罵薑妧身後的宮女,“妧妧怎麼來了?誰要你們帶公主過來的,怎麼能讓這等汙穢的事臟了公主的眼。”
巋然不動的傅皇後終於有了反應,扯了嘴角冷笑,“既然敢做出這等醜事,就彆怕人看,孩子們都已經長大了,不是三歲黃口小兒,該知道的自然會知道,你當你遮遮掩掩他們就不知曉了?多稀罕啊?”
然後起身拉著薑妧的手,見她一身單衣襦裙,小手冰涼,一邊吩咐人拿來件月白錦袍,給她披上後,責怪道:“初春的早晚就跟歲寒天無差,你倒好,身子才剛好也不知道顧及,就這麼跑出門也不知道冷,都讓人告訴你好好歇息便是,做什麼急急忙忙跑過來?萬一那寒疾又發作了,可怎麼辦是好?”
薑妧輕笑了聲,看向殿下跪地的宮女,眼含怒意,“女兒著急著來看看,是什麼天姿國色妄圖要同母後做姐妹,還給女兒添了個弟弟或是妹妹?”
看父皇這反應,應該是無辜的,但薑妧還是忍不住氣憤,冷言嘲諷起來。
皇帝氣苦,剛想出聲,便見門又被推開,耳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是太後娘娘來了。
太後年過花甲,早已心力交瘁,早在皇帝大婚之際,就將宮務交給了尚在新婚的傅皇後,住在永壽宮中頤養天年,含飴弄孫。
雖不問後宮之事,但風風雨雨幾十年,曆經世事,沒有人敢小覷這位皇太後。
她十五歲做皇後,二十五歲做太後,太上皇年僅三十歲便英年早逝,將皇位傳給了年僅八歲的太子,新帝繼位後,她也被尊為皇太後,因新帝年少,便由皇太後執掌朝政,她使用雷霆萬鈞之手段平了後妃朝臣間的蠢蠢欲動,權傾朝野,俾睨天下,誰人敢輕視小瞧。
太後如何精明能乾,酉時尚宮局的宮女懷有龍胎,這一消息早已傳遍了後宮各地,單問問宮女事情的來龍去脈,早已猜的**不離十,自己兒子的脾性如何她最清楚不過。
當日皇帝能為了傅皇後廢棄六宮,今日也就絕不會同區區一個宮女生出齷齪之事。
太後微不可見的皺眉,她這些年不管事,這一個個的手是伸的越發長了,現在連皇帝都竟敢算計,可見其中居心著實可怕。
一進殿便見孫子孫女全在殿內,太後的臉色更發陰沉,看著怒氣衝衝的皇帝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痛斥:“我看你現在倒是越活越回去了,碰到點事就自亂陣腳,這種事情也要將兒女叫來做什麼?是嫌你這個做父皇的還不夠丟人嗎?”
太後說完便吩咐身邊的胡姑姑:“帶兩位王爺和公主下去用膳。”
太子如今快要成年,又身為一國儲君,日後少不得見到這些胺臢,現在好好學學,也免得日後吃虧上當。
薑妧心中醞釀了下,杏眼濕漉漉的看著太後,軟聲道:“皇祖母,阿妧想要陪著母後,母後現在一定很難受了,阿妧不想要彆人生的弟弟妹妹,祖母彆讓阿妧離開好不好?”
一雙杏眸中水光瀲灩,烏黑的就仿佛黑曜石般璀璨,眼眶中氤氳著一層晶瑩的淚光,眼看著下一秒就要化作淚水流淌。
可憐巴巴的模樣讓人瞧見竟覺得有點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