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國的公主進宮這天,皇宮裡舉辦了一場歡迎宴會,各後宮嬪妃都要求參加。
原本皇後該和皇帝坐在上首,不過青魚到場時周粥已經依偎在了楚鈺身邊,青魚便順勢跟各宮妃嬪坐到了一起。
她穿過來將近兩個月,後宮裡的妃子基本都見過了,也許是因為她解決了分例的事,後宮眾人相處的都還不錯,有點像是現代同事一般,平時互不打擾,偶爾聚在一起聊聊天什麼的。
不過坐在她下首的一位妃嬪卻有一張生麵孔,青魚知道那是淑妃。
淑妃是李將軍的女兒,李將軍掌管兵權,在朝內很有威望。即使這些年她一直深居簡出,不得皇帝喜愛,宮內眾人也不敢輕易得罪她。
就連楚鈺,也得顧忌她爹的兵權,淑妃一入宮就給封了妃。
興許是注意到青魚的打量,那位身穿一襲簡潔紅衣的女子轉頭看了過來。她神情裡泛著一股冷冽,抿著薄薄的紅唇,濃黑的眉、湛湛的眼,掃過來目光冷淡漠然。
青魚與她對視,腦海中下意識的想到了鋒利的劍刃,這是個如劍一般冰冷銳利的女人。
兩人分彆坐在矮幾後,隔了一米多的距離,淑妃對她舉了舉手中的酒杯,姿態中帶著滿滿的隨性肆意,淡淡頷首道:“皇後。”
青魚也衝她舉了下杯子,回以一個不算熱絡的、禮貌的笑。
二人打過招呼後,宴會很快開始,炎國使者進入場中,獻上大批進貢的珍寶,以及他們國家最美麗的小公主司徒煙。
這樣的事情在楚國曆史上發生過好幾次,炎國作為楚國附屬國,每一代都需要送來一位公主和親,以保證兩國的關係更加牢不可破。
雖然在青魚看來,一樁聯姻完全影響不了國家的存亡,如果楚國真要滅了炎國,就算送來全部的公主也沒用,可他們依舊樂此不疲。
司徒煙穿著仙氣飄飄的白色長裙走入大殿,臉上蒙著半遮半掩的麵紗,嬌聲提出獻舞一曲,然後她便跳了個顛倒眾生的舞,最後麵紗滑落,露出一張風華絕代的容顏。
青魚在劇情裡已經看過這一幕,可見到對麵遠遠坐著的大臣們震驚入迷的表情,還是被尬的忍不住移開視
線。
言情果然沒什麼邏輯可言,她在心裡默默想。
眼睛一轉,青魚瞥見旁邊一團火紅的人影,淑妃似乎一點也沒關注場上的動靜,隻是自顧自喝酒,垂著眼眸漫不經心的一杯接一杯的往口裡倒。
紅衣灼灼,美人如劍,大口喝酒的姿態莫名有一分奇特的美感。
那邊,絕世美人司徒煙被楚鈺當場封為容美人,心滿意足的告退下場。周粥掩飾不住起伏的心緒,推說不舒服提前走了,楚鈺沒待一會兒也緊跟著走了。
頂頭大領導走了,下邊的人卻不能那麼任性,還得待到宴會結束的時間才能離開。
尤其是青魚,作為皇後,皇帝離席她就得留在這裡鎮場子。
她這具身體年紀輕,看著也不是多威嚴的性子,場中人放鬆了許多,宴會後半段大家就在吃吃喝喝看表演中過去了。
宴會快結束時,青魚正準備先回宮,碧荷在她耳旁小聲道了一句:“娘娘,老爺叫您出去一敘。”
青魚微微有些詫異,很快又理解了。柳青魚在家中很受寵,她入宮兩個月沒跟家裡聯絡,想來柳丞應該很關心她現在處境,正好借著這個宴會與她見一麵。
她順著碧荷的指引出了大殿,往禦花園的方向走了幾分鐘,在一處假山後,柳丞相帶著位小廝等在那裡。
四周黑漆漆的,隻有那小廝提著個燈籠,映照出一點昏黃的光芒。
“爹,若要見女兒,何不去椒陽宮?”青魚回憶著原身與家人相處的模式,帶著些親昵的說道,“夜黑風涼的,仔細了您的身子。”
柳丞從外表看是個中年大叔,古人生孩子都早,他如今不過四十出頭,一頭黑發不見白,聲音也沉穩有力:“你那宮中,為父去不得,陛下對我生了疑心了。”
他壓低了聲音道:“魚兒入宮兩月有餘,過的可還好,可有受委屈?”
青魚如實答:“女兒一切都好,沒有受委屈。”
“唉!”柳丞歎息一聲,厚實的手掌落在青魚肩上,安撫般的輕輕拍了拍,“為父知曉魚兒受了委屈,陛下至今也未入我兒宮中,獨寵那周氏,苦了我兒。”
青魚搖頭:“女兒不苦。”
柳丞隻當她在逞強,他聲音微沉,語氣無奈的說道
:“我聽聞女兒抱養了一位皇子,恐是因此,陛下對我越發不滿起來,他不想你外家權勢過盛,阻了未來太子的路。”
夜色朦朧,看不真切柳丞的神色,隻見到他一雙眉緊蹙著,麵色冷凝。
青魚沉默了片刻,開口道:“父親打算如何做?”她是知道的,楚鈺遲早要對柳丞發難,他早容不下他了,柳丞辭官退位是必然的結果。
就看他是願意急流勇退,放棄權勢,還是放不下眼前的榮耀,想再堅守一段時間。
聽到她的詢問,柳丞不答反問:“對那孩子,我兒是想作何打算?”
青魚道:“我目前沒有打算,隻想好好照顧他,他還太小,未來的路我會讓他自己選擇。”
她還有話沒說,如果那孩子想要那個位置,她也會傾力相助。
柳丞深深看了她一眼,“魚兒變化很大,叫父親都有些不認識了。”他頓了一頓,又道:“我原想著再撐一段時間,魚兒入了宮,若無外家扶持,恐會受委屈,如今倒覺得我兒並不需要。”
青魚頷首道:“父親,我有自保之力,不必擔心女兒。”
柳丞道:“我兒聰慧,此次見你一麵,未來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前段時日你母親遞了書函求見,皆被攔了下來,恐怕要等我真正退了下去,才有再見的時候。”
他的語氣中含著淡淡的無奈心酸,儘心儘力輔佐皇帝這麼多年,換來的卻是忌憚猜疑,怎能叫他不心寒?
青魚回想劇情裡,柳丞相退位大概在一年後,從文中可以看出,他開始堅持著沒有退,引得楚鈺越加不滿,連僅有的舊情都消耗殆儘,最後無情的逼迫他辭官回鄉。
她記得,書裡給柳丞塑造成一個功高蓋主、野心勃勃、貪戀權勢的人物,被逼辭官後,柳丞的一世清名都被毀了。
其實在青魚看來,最好是現在就急流勇退。
一可以讓楚鈺心生愧疚,二是能保存實力。柳丞被忌憚就是因為他那占據半邊朝堂的弟子和無數對他推崇至極的學子,即使他辭官了,以古人尊師重道的作風,他依然有著莫大的影響力。
“父親,女兒在這裡生活的很好,您不用擔心,也不要為了我冒風險。”青魚最終還是這麼說道。
柳
丞是多睿智的人,怎麼聽不出來她的言外之意,他爽朗一笑,道:“為父知曉我兒打算了,回去吧,天色已晚了。”
兩人一前一後從假山轉出來,沿著小路走上縵回的長廊,經過一處拐角碰見另一隊人。
借著燈籠的微光,青魚瞥見火紅的裙擺,淑妃眉眼清冷出塵,目不斜視的走著,她身旁跟著一位人高馬大的大漢,粗聲粗氣的說道:“小婉兒,誰要敢欺負你,一定要告訴爹爹,爹爹給你出氣!”
兩方人正好迎麵撞上,淑妃腳步一頓,絲毫不不理會那大漢的豪言,對著青魚淡道:“皇後。”
那大漢反應也很快,看到對麵柳家父女,喊了聲柳丞:“姓柳的老匹夫,你怎的在這裡!”他看柳丞的眼神,好像懷疑他故意跟蹤他似的。
李將軍跟柳丞在朝上一向不對付,李將軍致力於反駁皇帝找他不痛快,柳丞則是忠實的維皇黨,二人經常對著乾。
柳丞溫文儒雅的拱手一禮,好脾氣的道:“將軍來做什麼,我便來做什麼。”
李將軍這才轉眼看向青魚,按規矩他要給皇後行禮的,他瞪著眼哼了幾聲,不甘不願的拱手:“見過皇後娘娘。”
青魚溫和笑了笑,並不在意他的態度,溫文姿態與柳丞竟如出一轍。
回去時宴會已經結束,眾人都一一打道回府。
青魚一直不習慣坐禦輦,就準備自己慢慢走回去,與她一道回來的淑妃不知什麼原因,也沒有坐禦輦而是選擇了步行。
回去的路上要穿過禦花園,沁涼的夜風送來花香,夜空中沒有月亮,隻有漫天繁星,星光飄灑下來,靜靜落在大地上。
青魚看著前方的女人,她沒有回頭,身側隻跟了一位宮女,瘦削的背影纖細,挺直如一柄利劍,在深沉的夜晚,透著股寂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