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與月光(9)(2 / 2)

睡夠了嗎 棲見 14138 字 3個月前

尤其是對方的語氣,平靜淡定的,仿佛在說著的是彆人的故事。

時吟從來沒覺得自己的淚腺像今天一樣發達。

她鼻子酸得不行,眼睛都紅了,卻還是忍著沒哭。

顧從禮原本沒進來,靠著臥室門邊站在小方廳裡,看著她,微微皺了下眉。

韓萏笑笑,大姐姐似的拍了拍她的背:“都已經過去了,我都不難過了,你就也彆哭了,你眼淚一掉,我感覺顧先生要怪死我了。”

她手一抬,纖細白皙的手臂露出來,上麵一道道淺淺的疤痕和印子,還有燙的煙圈。

時吟鼻子一酸,彆開眼去。

呆到下午四點,時吟和顧從禮離開了韓萏家。

走之前,她把阿姨的名片給了韓萏,女人站在門口,低垂著頭,聲音很低:“謝謝,真的很謝謝你們,錢我會儘快還的。”

時吟正在穿風衣外套,聞言一頓。

顧從禮順手接過時吟遞過來的包:“不急。”

直到兩個人下樓,上了車,時吟扭過頭來,奇異的看著他。

一眨不眨,目光熾熱,就這麼看了五分鐘,顧從禮終於轉過頭來:“乾什麼。”

“沒什麼,在觀察顧主編的善良細胞到底都藏在哪兒呢?”

顧從禮懶得理她。

時吟吸了吸鼻子:“你什麼時候借的錢啊?”

他打方向盤,上高架:“打官司需要錢。”

“這個我已經跟我阿姨那邊打過招呼了,我就是很單純的沒想到,原來你已經借過錢給她了。”

顧從禮淡道:“這官司她不打,還得我自己來。”

“你跟顫栗的狸貓什麼仇。”

他輕輕勾起唇角:“很大仇。”

他一笑,時吟頭皮發麻,遍體生寒,打了個哆嗦轉過頭去。

彆人的笑容是治愈,他的笑是至鬱。

比起他的笑來,時吟覺得這個人還是一直冷著臉比較好。

*

時吟的大學室友林念念男朋友是陽城人,所以畢業以後她也跟著來了陽城,時吟來之前跟她說過,大家畢業以後就沒再見過麵。

都是同級同校,林念念的男朋友時吟自然也認識,關係也還不錯,於是約好了晚上一起聚聚。

顧從禮接下來好像還有事,把她送到餐廳,人就走了。

約的五點半,時吟到的比較早,林念念還沒來,她找了個靠窗邊的位置坐,左手邊是巨大的落地窗,市中心商業街,窗外燈火通明,斜對麵是個商場,巨大的LED廣告牌照得外麵亮如白晝。

她撐著下巴看完了對麵兩支廣告,視線一垂,就看見那廣告牌下麵站著一對男女。

男的長得端正斯文,女的也漂亮大氣,兩個人站在斜對麵街角,似乎正在爭執些什麼。

那男的動作幅度很大,看得出吵得很凶,女孩子氣急,哭著推他。

他倒是也沒還手任她推了兩下,但是似乎再也沒耐心理她,轉身就走。

女生追著他跑出去一段兒,邊跑邊喊。

男人沒回頭。

女孩站在原地,看著他走的方向,慢慢蹲在地上,頭深深埋進臂彎裡。

時吟覺得這頓飯,恐怕是吃不成了。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一直蹲在地上的林念念站起來了,轉身走進商場裡。

十分鐘後,她走進餐廳,視線掃了一圈,找到坐在窗邊的時吟。

時吟朝她招了招手。

她笑著快步走過來,神色自然,看不出有什麼不對。

她應該是去剛補了妝,除了眼睛還稍微有點紅,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還好剛剛沒跑出去找她,時吟慶幸的想。

林念念在她對麵坐下,時吟什麼都沒問,把菜單推給她:“看看,想吃什麼?今天我請你。”

她接過菜單,瞪了她一眼:“你什麼意思啊,你來陽城還用你請我怕,我不要麵子的啊?”她狀似不經意,“老秦工作忙,今天加班,就沒來,等下次吧。”

時吟垂眼,笑了笑:“好啊,程序員是比較忙。”

兩個人點了一桌子菜,主要都是林念念點的,葷的素的一大堆,擺了滿桌以後她又要了啤酒。

畢業到現在一年多沒見,兩個人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要聊,時吟大學畢業的時候,她們班的輔導員說,你們大學時代交的朋友,是你們最後的,可以不因為任何外界因素選擇朋友的階段。

隨著你們進入社會,進入職場,你們的朋友會越來越多,單純的可以交心的,可以暢所欲言的,可以不被利益因素影響到的朋友卻越來越少。

兩瓶啤酒下肚,兩個人正聊到大一那會兒,秦江追林念念的時候。

時吟本來是避開這話題的,還是林念念自己提起來的。

說到一半,她突然不說話了,手指捏著冰涼的玻璃杯壁,輕輕吸了吸鼻子:“吟吟,其實秦江今天沒加班,我們本來都來了,然後吵架了。”

時吟沒說話。

“我當時跟他來陽城的時候,我父母都不太同意,覺得我走太遠了,我當時也沒聽她們的,就覺得他們從小到大什麼都要管我,到我畢業,還要左右我的人生,不讓我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我覺得他們特彆自私,”林念念將酒杯倒滿,自嘲似的笑了,“我就是覺得,我跟秦江在一起四年了,從來沒吵過架,我們做什麼都合拍,我們可以相愛一輩子,可是工作以後很多事情跟還在讀書的時候,真的一點都不一樣。”

時吟不知道該說什麼。

整個寢室裡,大學四年隻有她沒談過戀愛,她一點經驗都沒有。

“吵架而已,情侶哪有不吵架的啊。”她抬手去握她的手。

林念念冷笑著抬起頭來:“你知道我們為什麼吵架嗎?我們準備明年訂婚買房,秦江跟我說好的我們倆一起還房貸,結果私下偷偷跟他媽說,絕對不會把我的名字寫在房產證上的,他沒那麼傻,他媽還跟他說如果三年我生不出兒子,就讓他跟我離婚。”

“……”

時吟覺得有一股火,唰地就衝上去了。

她咕咚咕咚灌掉杯裡剩下的酒,儘量心平氣和地說:“念念,你真的那麼喜歡秦江嗎?”

林念念紅著眼抬起頭來,有點茫然:“我們倆在一起五年了,我現在覺得自己的生活裡已經哪裡都有他了。”

時吟突然覺得好難過。

韓萏也是一樣,林念念也是一樣。

時吟又抽了瓶新的啤酒,用筷子後麵起開,舉到林念念麵前,冰涼的玻璃瓶體貼上她的臉。

林念念被冰得直往後縮,眼神清明了一些。

時吟又抽了瓶酒,貼在她另一邊臉頰上:“你不是暴躁老哥林念念嗎?你怎麼現在變得這麼萎?這種傻逼就讓他去死好了,你還怕找不到男人?”

林念念的臉被擠在一起,嘴巴嘟嘟著,突然一拍桌,砰的一聲。

時吟嚇了一跳。

林念念一躍而起,紅著眼,中氣十足喊了一嗓子:“對!讓這傻逼去死好了!我他媽男人多得是!讓他滾!”

鄰桌紛紛側目。

時吟放下手裡的酒瓶,啪啪啪給她鼓掌:“說得好!讓他滾!”

*

七點半的時候,顧從禮給時吟打了個電話,說他大約半個多小時後到。

時吟很痛快的答應了,說自己這邊也馬上吃完了。

八點半,顧從禮踏進這家飯店,找到時吟她們那桌的時候,發現事情發展得有點歪了。

兩個女人坐在最裡麵的沙發卡座裡,一個已經倒了,人趴在桌子上,另一個臉蛋通紅,桌上瓶子白的啤的紅的黃的什麼色都有,她正撐著腦袋,把最後一點兒啤酒往紅酒裡頭兌。

兌完,晃了晃杯子,就要往嘴裡送。

顧從禮抓住她手腕,皺了皺眉:“時吟。”

時吟抬起頭來。

時吟的酒量其實挺好。

同學聚會的時候,顧從禮已經見識過了,白酒咕咚咕咚乾完,還能麵不改色的裝醉逗人玩兒。

時吟自己也知道自己大概的線在哪裡,基本上差不多到了那個量,她就不會再喝了,所以很少有醉的時候。

高三畢業的那天,她第一次碰酒。

實驗班的一群同學聚在藝體樓樓頂,懷念往昔暢想未來,和自己的過去道彆。

那是她第一次喝醉,也是唯一一次醉到斷片兒。

她還恍惚記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夢裡她拽著顧從禮,和他告彆。

後來他在她夢裡走掉了,她蹲在角落裡偷偷哭著跟他道歉。

從那以後,時吟喝醉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大學聯誼,三四個男生喝不過她一個。

所以,今天她覺得自己也挺清醒的。

她笑笑,放下杯子,反手拽過顧從禮手腕,屁股往裡麵蹭了蹭,給他讓位置:“顧老師,坐。”

顧從禮一頓,在她旁邊坐下,然後一瓶一瓶,把她手邊所有還有液體的瓶子全都拿走了。

時吟不滿地瞪他,去拽他的手指:“你做什麼拿我的酒,想喝你不會自己買嗎?”

顧從禮被她拽著手,平靜道:“你喝太多了。”

時吟不高興了,覺得他是在侮辱人。

她轉過身來,一手勾著他脖頸,把他拉過來,另一隻手抵在他腹部,揚著眼,由下往上看著他。

“我沒醉,我酒量很好的。”她很不開心地說。

顧從禮垂下眼。

她黑漆漆的眼珠濕漉漉,明亮又清澈。

看起來確實不像是醉了的樣子。

小姑娘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忽然咯咯地笑了,勾著他的脖子,柔軟的身體貼上去。

濕潤的唇瓣幾乎貼上他的下巴,她吹了口氣,聲音低柔微啞,帶著濃濃的酒氣:“顧老師,你是王八嗎?”

顧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