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柳不愧是林影後好姐妹,雖然性格天差地彆,但都很會省事兒,她從影視基地的劇組趕過來,聽說姐妹召集了化妝團隊□□,立刻把自己送貨上門,蹭著姐妹的公寓和團隊做造型。
她提著個袋子進來,外頭飄著小雪,即使打著傘,有些雪還是飄到了身上,化成涼津津的雪水。
幸好屋子裡有暖氣,計柳脫了大衣,湊到正做頭發的林影後身後探頭一看:
“嘖,又在看昭娘跳舞呢?”
“寧也太自戀了吧,天天看自己演的電影,我見你十次,你八次要抽空看這段,不尷尬嗎?”
“不是我。”林輕鷺拿著手機,眼睛還沒從那柔婉的舞姿離開,聲音懶懶的,“這是舞替,我不會跳舞。”
“是舞替就更不能理解了,你喜歡人家啊?回頭我找導演要個聯係方式給你?”
“他不知道。”
計柳反應了兩秒:“……等等,你還真要過?”
“你是林影後誒!華國——不,全世界,唯一一個拿了四影大滿貫最佳女主角的,就這點出息?”
林影後掏了掏耳朵:“你好吵啊。”
“……”
“讓你帶的東西呢?”
“請不要用地下.黨接頭的語氣說一袋甜品。”計柳把袋子往林影後懷裡一丟,“我是不明白了,為什麼你愛上了影視基地的蝴蝶酥?”
“其他網紅店老字號的蝴蝶酥它就不香嗎?”
林輕鷺解著袋子,拿出蝴蝶酥咬了滿口香甜,一個吃下去解了癮,才輕笑道:
“不知道,可能變挑食了。”
“害,挑一兩年了還成,就是沒被生活磨去過棱角。”計柳嘀咕著,顧自收拾自己去了。
給林輕鷺做頭發的化妝師有意捧林輕鷺,便道:
“林老師年紀輕輕這麼大的成就,還是月輝的大董事,當然是想要什麼有什麼,哪兒像我們凡人,還要受生活磨礪呢。”
在化妝師的期待下,林影後卻沒跟她說客套話,而是點了點那手機裡重複播放,堪稱洗腦循環的跳舞片段:
“你認識她嗎?”
化妝師細細看了:“這我哪兒認識——但這個是昭娘熱門片段,我記得昭娘上映那陣子,網上到處傳,都想找這個舞者,還有好多人模仿她跳舞呢……”
“她跳得真好。”最後,化妝師看入神了,真心實意地感歎道。
是啊,跳得真好。
驚才絕豔,勾魂攝魄。
可為什麼沒人認識她呢?
為什麼連自己也想不起她呢。
全世界都遺忘了她,而她的記憶也遺忘了她,隻剩那份源自內心深處——或者說靈魂更恰當——在找她。
林輕鷺還這樣找過其他人。
每次她回月輝,總要四處走走,仿佛無意地,問問月輝的員工:“月輝沒有CEO嗎?”
所有人都告訴她,月輝隻有一個總裁啊。
問得多了,大家都說林影後想做執行層,傳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董事會上,還有人問她要不要做月輝第一任CEO。
林輕鷺下意識否了。
她心裡的否定感更重。什麼第一任?第一任CEO已經有了,而且能力出眾,手腕卓絕。
後來林輕鷺就不問了,也不愛去月輝了。
去得多,想得多,想又想不到答案。
她從不覺得世人都遺忘了她們是錯,也不覺得隻有自己記得她們存在過是錯。
那份認知清醒地植根於她的生命,她的靈魂。
林輕鷺眷戀、甚至是貪戀地看著屏幕中的身影。
她想找到她。
卻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找到她。
劉樂樂風風火火地進來,道:
“姐,品牌方提供的首飾裡漏了條項鏈,現在補來不及了,咱們是再找彆家借還是?”
“不用了,用我自己的吧。”林輕鷺伸了個懶腰,纖長手臂如天鵝翅膀般舒展,“總是借品牌的,自己的買了幾年了,都沒機會戴。”
“好嘞。”
林輕鷺的長卷發打理完畢,她攏了攏頭發,提著裙子來到衣帽間,正中心是她的珠寶櫃。
她工作忙,不著家,有時候回來也就睡個覺,第二天就走了,好在有專人打掃,珠寶櫃上纖塵未染,隔著玻璃能看到裡頭的各色首飾,賞心悅目。
林輕鷺卻知道自己的習慣,表麵上的不過是普通飾品,真正的好東西都被自己放進櫃子的小抽屜裡。
她拉開抽屜,黑絨布上,拍賣行裡得來的成套珠寶熠熠生輝,各頂尖設計師款首飾低調內斂,她一眼掃去,卻被角落裡一個純白低調的首飾盒吸引了視線。
不受控製般,她伸手探向它。
“姐妹有什麼大寶貝,也借貧窮十八線兩件戴戴。”
計柳換完禮裙也湊過來,卻見自己的姐妹手中握著一個打開的首飾盒,怔怔的,嘴唇顫動了幾次,才成功說出話來:
“……翩躚。”
連說話聲音,仿佛都帶顫。
計柳突然就不敢大聲說話了。
她總覺得,向來對什麼都滿不在意的林輕鷺,此時仿佛被猛然襲來的驚痛擊中,脊背脆弱,身形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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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率模式是個很奇異的東西,說是時間跳躍,但簡一歆仿佛獨自處於一個充滿線性的空間內,時間如道道肉眼可見的光向前奔騰而去,而她在其中慢慢走著。
隻走了兩步,意識便陷入漫無邊際的沉眠,直到被係統喚醒。
“任務進度至99.5%,世界出現偏差,需要宿主前去修正。”
“效率模式解除。”
09的聲音有些焦急,簡一歆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一股柔力拋出了這個異空間。
一晃眼,她出現在一個街道,四周繁華,霓虹燈閃爍,四處映著雪光,仿佛是哪條商業街。
天上還在不斷飄著鵝毛般柔軟的雪,幸好簡一歆身上也是冬裝,否則一定很怪異。
“這是……兩年後的冬天嗎?”簡一歆伸手接雪,猜測道。
“是的。”09道,“任務對象處出現認知bug,因不明原因,任務對象發現宿主曾存在過的蹤跡,對您認知逐漸恢複中。”
“因此,在任務最後,您需要出現在她的麵前,告知她一切。”
“告訴她?”簡一歆皺眉,“告訴她之後呢?她會很痛苦吧?直接消除不可以嗎?”
09的聲音在雪夜仿佛也多了層冰冷的肅殺:
“告訴她,是為了補全她的記憶,補全後,會進行二次清除。”
“如若直接清除,可能會對她自身記憶造成影響。”
簡一歆呼出一口暖融融的白氣,道:“我明白了。”
她四處看了看,毫不費力地看到人群都往那座燈火通明的電影院湧。
09也適時道:“任務對象就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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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映禮正在進行中,林輕鷺參與完活動,在計柳互動時,暫時回到二樓休息。
她膝上蓋著那件穿了兩年的加拿大鵝,劉樂樂知道她怪愛穿那件,但她從沒見輕鷺姐對那鵝摸來摸去的亞子,仿佛不像在摸羽絨服,是在摸女朋友:
“姐,這羽絨服今天有什麼不同嗎?”劉樂樂忍不住問。
林輕鷺眸光垂落,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沒。”
不同的是她。
原來舞替和CEO是同一人,原來她在找宋翩躚,原來——隻要宋翩躚想消失,自己就如她所願地忘了她。
“啊,外麵的雪越下越大了,不知道高速會不會封,咱們今晚還得走呢……”劉樂樂拉開窗簾,嘟囔道。
林輕鷺便也跟著看了眼雪。
隻一眼,在街道兩邊光怪陸離的霓虹燈下,在茫茫然的鵝毛大雪中,在漫無邊際又暗含光芒的蒼茫夜色下,她看到一個身影。
靈魂在叫囂著——是她。
是宋翩躚。
林輕鷺猛然拎起長長的裙擺,衝了出去。
“輕鷺姐???”劉樂樂傻了,急追幾步,卻被林輕鷺甩上的門阻住腳步。
是宋翩躚。
的確是她,這兩年,她從未把任何一個身影錯認成她。
這算什麼?
她是活在自己意識裡的人嗎?她是自己想象出來的人嗎?
為什麼兩年前無聲無息地離開,所有人對她的記憶也跟著離開。
劉樂樂不認識一個小舞替姐妹,自己的生日會視頻裡少了一個人,網上那個可笑的cp排行榜上再沒有讓她心悸的兩個字——
而又為什麼,當自己終於終於,僥幸想起她,她就出現了。
她出現了,她回來了——
腳下的高跟鞋踩在電影院台階鬆軟的雪上,飛濺起星霜,濺在林輕鷺漂亮而纖薄的高定禮裙上。
這裡似乎被什麼力量清過場,明明是繁華的商業街,此時隻餘霓虹燈漫天閃爍,滿世雪落。
她看到了,宋翩躚一身黑色大衣,長發披散在身後,靜靜的,隔著四五米的距離看著她。
“好久不見。”宋翩躚說。
臉是宋翩躚的,聲音也是宋翩躚的,是宋翩躚。
林輕鷺急喘兩口氣,胸脯起伏不停。
她走下台階,地上的雪更多,仿佛這條街道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人走過了。
雪潔白鬆軟,泛著冰瑩的光。
她把雪踩得嘎吱嘎吱響,一步步走向宋翩躚。
她的禮裙是無袖的,雪花飄落在她裸露的皮膚上,寒風肆虐,她身體血液卻沸騰不已,滾燙噴薄。
仿佛呼吸都是熱的。
宋翩躚。
宋翩躚朝自己走來,眉頭微微蹙著,聲音無奈又溫柔:
“怎麼不穿件外套?”
那件加拿大鵝?
林輕鷺沒有說話,她不敢等宋翩躚走過來,她還在努力走著,把高跟鞋從雪中□□。
雪已經漫上她裸露的腳背腳踝,可她不敢等宋翩躚過來。
宋翩躚上次說來,就沒有來。她不能等她。
“我準備上去找你的。”
看啊,宋翩躚這樣說。
我不信。林輕鷺在心裡道。
但她卻問:“你去哪兒了?這兩年。”
過了陣子,大概是幾十片雪花落下來的時間,宋翩躚說:
“我還在這個世界。”
林輕鷺敏銳地發現潛台詞:
“以後還在嗎?”
宋翩躚沉默,像雪花,也是沉默落下,因沉默而愈發冰冷沁骨。
這一刻,雪下得愈發密了。
電影院裡閃動光芒,卻沒一個人影。霓虹燈孤獨而斑駁,街上兩隻人影麵對麵而立,地上的雪泛著亮白,天上的雪花柔軟多情。
雪落到林輕鷺麵上,她睫毛上掛著冰霜,臉上有水跡。
好像因為吸入太多涼氣,又像因為從體內泛起涼,冰僵了嗓子,她聲音啞了。
“你知道我喜歡你嗎?”
知道。
簡一歆道。
而這件事,在林輕鷺第二次遺忘後,會成為隻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她沉默地走上前,張開雙臂,將林輕鷺抱入懷中。
“謝謝。”在擁抱時,簡一歆道,聲音比雪花落地時更輕。
不等大衣上的雪水在兩人之間融化,也不等林輕鷺反應過來,回應這個擁抱。
簡一歆放開她,轉身離去。
她踏著濃重夜色,踩著薄雪,大衣如蝶翼翩然開合,茫茫的雪掩蓋她的窈窕身影。
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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