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的小主人(41)(1 / 2)

曼枝在洞府中沉睡了不知多少歲月,溫養神魂,真正蘇醒過來的時間不過百年。

她無需冥想,無需修煉,閒得摳腳,便如凡人般,日升而起日落而息。

可總有一半多的夜晚,她夜不能寐,另一半時間,夢魘纏身。

夢中全是死在她手中的楚風。

那是在一處萬千道修合力設下的陣法中,又煞費苦心地用誘餌將她們引進去,企圖將妖魔道的首領一網打儘。

那陣法說起來也簡單,道修得意地跟她們說,陣法當中隻有一人存活時,這人才能出陣,否則陣永不會破。

道修毒辣心思擺得明明白白,就是讓她們自相殘殺,等最後活下來的那人渾身是傷地出了陣,怕是要被道修輕輕鬆鬆地當場剿滅。

曼枝氣得跳腳,哪肯如了道修的意,但妖魔於陣法上都不如道修,無法破陣,形勢不如人,隻能照做。

不知是她帶在身邊的魔將先動的手,還是楚風身後的妖修先化為原形搏鬥起來,總之最後雙方人馬打成了一團。

曼枝忍住了脾氣,罵罵咧咧著等出去了要拿下陣法的道修下酒吃,邊拿出本命法器魂燈,對準了混亂塵囂中靜靜而立的楚風。

妖魔本就是兩路人,縱然她和楚風打打鬨鬨那麼多年,有來有往,甚至生出了點曼枝不肯承認的惺惺相惜的感情,但此刻事關生死,死道友不死貧道,曼枝揚聲喊了句:

“喂,楚風,這麼多年了,我還未和你真正動過手。”

側對著曼枝的白衣女子應聲轉過身來,目光定在她身上,久久未動。

楚風長得好,無論是自帶柔光的蟒身,還是妖異又清麗的人形,都讓人移不開眼。

她身側是妖魔打鬥時拋出的不同屬性的各色術法,偏偏她是其中一抹白,乾淨得多看一眼都像冒犯了她。

曼枝被這樣的她看得莫名心虛起來,還有點尷尬,要怎麼說呢,到底是熟人,雖然是天天打架的熟人,這許多年也有幾次同進退的時候,此時翻臉無情,自己好像挺不是人的。

不過她本來就不是人啊,曼枝這樣一想,心理負擔頓時小了很多。

等她看到楚風抖開她從不離身的龍骨九節鞭後,內心的丁點猶豫登時退了個乾淨。

她看到楚風對她露出淺淺的一抹笑,有些肆意,嘴唇開合著。

正巧一個魔修拋出芙蓉火,怒吼一聲,將楚風擋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聲音也蓋住了大半,曼枝沒明白楚風什麼意思。

後半句倒是聽真切了,楚風聲音利落:

“來罷。”

……

最後是曼枝活著離開了陣法。

她的魂燈上第一次沾了楚風的血,一滴殷紅的血珠甚至飛濺到了她臉上,燙得她一怔。

楚風不是蛇嗎?怎麼血這麼燙,說好的冷血動物呢?

這個問題在她心頭不著痕跡地掠過,很快被她拋在腦後。

妖修沒料到自己的王這麼快便死在了曼枝手中,怔愣之間被魔修殺了個乾淨,再自戕,送魔後離開陣法。

曼枝身上隻有些微不足道的傷,她這麼快便出了陣,把道修唬了一跳,連設下的手段都來不及儘數拿出,便被曼枝殺了出去。

曼枝那時,心頭還有點快意。

她本就自傲,天性頑劣,又一直與楚風被人放在一處提起,妖王魔後,妖王魔後,她的名號在後頭不說,還跟楚風的小媳婦似的,處處落她一籌。

如今活下來的是她。楚風不如她。

但曼枝自認恩怨分明,此次禍事,她與楚風都是為道修所害,曼枝離開前,難得起了惻隱之心,將楚風的屍骨帶出了陣法,就近交給了明一州的妖修。

妖修大慟,屠儘天風州道修,燃人皮燈,一是陪葬,二是泄恨。

彼時,曼枝正在不遠處的山頭打坐養傷。

她睜開眼,一片荒涼夜色中,燃起星星點點的燈火,飄飄蕩蕩,無依無靠,往漆黑如墨的天頂飛去,不知歸途。

曼枝恍然間讀懂了楚風在陣中對自己說的話——

“今日是你誕辰。”

今日是她誕辰。

那滴濺在她唇邊的血,不知何時落到了心頭,又熱又燙,很快燙出了一個紅紅的疤。

曼枝眨眨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不是很想讓楚風死的。

楚風活著也不錯。

……

那一日的楚風,那一日的燈火,那滴燙得她心猛地縮起的血,早成了刻在曼枝神魂中的印記,成了她愛憎癡纏的夢魘。

曼枝從前總嘲諷這笑罵那,看天下都是笑話,快意平生。直到天道看不得她春風得意,用楚風讓她狠狠栽了個跟頭。

自殺了楚風後,她在往後百年間,愛上了楚風。

魂牽夢縈,痛不欲生。

直到她把魔修一族的事交給繼位者,找到那日設陣、困住她和楚風的道修。

那道修尋了山開宗立派,成了名滿天下的淩雲宗宗門老祖。他本事不小,但比起曼枝還是差了一籌。

曼枝本能全身而退,可轉念一想,她是來給楚風報仇的,隻殺了這糟老頭子怎麼夠,真正殺了楚風的,是自己啊。

淩雲宗老祖隕落。

一同隕落在淩雲宗的,還有魔後曼枝。

曼枝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千年後又“活”了過來。

又過百年,她終於提起精神,加上遇到了不錯的“弟子”,這才出了秘境,在天風州,再見楚風。

轉世後的楚風。

她怎麼能再靠近楚風呢,站遠遠的看著就好。

不過楚風當真看不見她,她又有點脾氣,偏偏要惹楚風一下子,再若無其事地走開。

哪知道,楚風現在竟然恢複了前世記憶。

這太艸了,她現在苦巴巴地喜歡人家,人家記得的卻是自己一刀砍了她——雖然也沒冤枉自己就是了,的確是她動的手。

曼枝抽抽鼻子。

方才楚風冷不丁地甩出一句“那你記得,是你殺了我嗎”,把曼枝聽得一怔,神情露了馬腳,瞞不下去了。

她猶豫了瞬,此路不通,隻能換個路數。

被白蟒縛住的天雪銀狐腦袋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