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
從身後傳來一聲焦急呼喚。
一人一狼對視一眼,秦鬱之慌忙回頭。
一個身影遠遠朝這邊揮著手,王導正從坡下氣喘籲籲朝這邊跑來。
小孩子就是愛亂跑,他找了一下午,人都差點跑沒了,終於找到了。
秦鬱之忙從闕安背上下來,推了一把闕安:“快,毛絨絨你從小路跑下去。”
不能讓大人發現毛絨絨。
他們會像電視上說一樣,用毒液和弓箭對付毛絨絨。
王導跌跌撞撞往這邊趕來,冷汗順著往下流。
他注意到小孩兒正靠著一塊灰色石頭樣東西坐在懸崖邊上,腳再往旁邊挪一點就會掉下懸崖。
秦鬱之視野裡他身影逐漸變大,衝這邊揮著手大吼大叫:
“少爺,危險,危險,你千萬彆動,等我來接你!”
“哎喲——”
稍不注意他被碎石子絆跌了一下,匆忙低下頭去看路。
闕安看一眼坡下,甩了甩尾巴,站起身徑直朝小路走下坡。
秦鬱之坐在地上,望著闕安一次沒有回頭背影。
秦鬱之抹了抹泛紅眼角,吸了吸鼻子,不舍垂下頭,準備慢慢往下走。
再見了毛絨絨。
走到一半,屁股被一個硬硬東西戳了戳。
秦鬱之驚喜回頭。
闕安站在他麵前,收回狼爪,嫌棄看著他臉上淚珠:
“你住哪兒,晚上我來找你。”
*
秦鬱之回來時候,全身都是泥,興奮就差帶著泥點子再在地裡滾一圈。
秦母心有餘悸抱住孩子,差點沒落下淚來。
孩子在荒郊野外丟了。
從白天找到傍晚。
最後在懸崖邊找到了。
這三句話無論哪一句,單拎出來都是能嚇死孩子他媽程度。
秦母恢複心跳頻率後讓秦鬱之站到牆角反思罰站,嚴厲教育了秦鬱之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裡無論秦母說什麼,秦鬱之一直保持著不變笑容,傻嗬嗬一直樂。
她說得口乾舌燥,說完後戳了戳他頭,認真道:“你到底聽進去沒有?今天萬一有點什麼意外,你想沒想過後果,王導說找到你時候在懸崖邊上,一不留神摔下去怎麼辦?原來你就出過一次意外,這次再——”她說著說著又忍不住眼眶泛紅。
秦鬱之連忙從毛絨絨中抽回神來,恩恩點頭,抱著秦母手撒嬌搖晃:“我錯了媽媽,我以後再也不了,讓大家擔心了。”
秦母收起情緒瞪他一眼,但沒推開他:“山上多危險你知不知道,那上麵全是野獸,傍晚時候還有狼叫。”
秦鬱之眨巴眨巴眼,試圖掩飾慌亂:“哪裡有狼叫啊,我怎麼沒聽到。”
秦母摸摸秦鬱之頭,故意嚇唬小孩兒:“狼嗷嗚嚎一聲,一口把你吃掉,你怕不怕?”
秦鬱之搖搖頭,認真道:“不怕。”
他一字一句道:“媽媽,狼沒有那麼可怕,他們不吃人類。”
秦母笑著哄孩子:“是,不吃人類,但你如果看見了,也要記得走遠點,保護好自己安全,知道嗎?”
秦鬱之失望撇撇嘴。
大人無知又固執,固執又自以為是。
他索性早早回了房間,鑽進了被窩,緊張看著牆上鐘一點點滴答轉圈,等著夜幕一點點變黑。
仿佛在聖誕夜等待著聖誕老人給自己襪子塞滿禮物盒小孩子。
毛絨絨告訴自己,他今晚會來敲他窗子。
時針一圈又一圈,從十到十一,再從十一到十二。
秦鬱之以往□□點就合上眼皮子,靠著興奮勁撐到了十點十一點,撐得實在太困,迷迷糊糊合上了幾次,沒睡一會兒又驚醒。
反反複複幾次後,窗外終於有了動靜。
秦鬱之眼前一亮,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拱著身子,做賊一樣溜到窗邊,搬來小凳子,站在凳子上打開窗戶。
闕安晃著尾巴,掃了一眼秦鬱之:“出來,帶你去玩。”
秦鬱之啊了一聲,驚詫道:“現在嗎?”
闕安不耐嗯道:“去不去,不去我走了。”
秦鬱之心跳打鼓。
可以嗎?真可以嗎?
一種隱秘叛逆在他心中悄然生長,像是十幾歲孩子背著父母去酒吧,向往渴望之下還藏著乾壞事刺激感。
闕安等不耐煩,掉頭就走。
秦鬱之伸出手:“等等!”
闕安回頭。
秦鬱之緊張問:“我們去哪兒?”
*
星星點點螢火蟲一閃而過,灰白色殘影在林間飛逝。
秦鬱之把頭埋在闕安頸間,風聲拍打著耳畔,吹他耳廓生痛。
恍惚間,他被喚醒了更多記憶。
被蜜蜂蟄,在山洞裡躲雨,還有闕安馱著他拖著血跡走十幾裡路。
他頂著風聲,衝著闕安耳朵大吼:“謝謝你,毛絨絨!”
闕安耳朵豎起來,在淩亂腳步和風聲中大吼:“什麼?!”
秦鬱之咯咯笑,身子跟著狼奔跑上下晃蕩,低下頭輕輕親了一口狼耳朵。
動蕩奔波過後,是一片遼闊平原。
草地連著天際,天上掛著個月亮,月光又均勻灑下來,溫柔觸摸著野草。
像極一歲時他們躺過草地。
秦鬱之哇了一聲,坐在闕安背上,哇哇哇激動:“好好看啊!”
闕安懶懶趴著地上,看著每天都能看到千篇一律景象:“這玩意有什麼好看。”
秦鬱之指著大月亮盤子說:
“好看好看,月亮好大!”
他把頭蹭到闕安毛裡,晃了晃道:“毛絨絨你好厲害!”
闕安得意揚了揚頭顱,看著撒落下來月光,想學著老和尚樣子,把酒吟詩借景抒一下情,無奈又沒有酒又不會詩,想了半天才艱難想到一個從老和尚那兒偷來詞語:
“我們這叫偷情,是不是很浪漫?”
秦鬱之懵懵懂懂,幼小純潔心靈對文字也一知半解,堅定嗯了一聲,大聲道:
“對!好浪漫!”
“啪嗒——”一個青中透著點紅蘋果從樹上啪嗒一下掉下來,砸到了秦鬱之腦袋上。
秦鬱之捂著腦袋,好奇望著樹上滿樹蘋果,留下垂涎口水:“果子!”
蘋果小而澀,還沒到成熟時節,果皮也是看上去就酸掉牙青色,但是對於隻在籃子和超市裡見過切好蘋果秦鬱之而言,有著格外強大吸引力。
闕安不屑:“難吃。”
又苦又澀。
秦鬱之輕輕拽了拽闕安耳朵,可憐兮兮看著他。
闕安看他一眼,嫌棄道:“煩死了。”然後乖乖把身子支棱到了秦鬱之麵前。
秦鬱之興高采烈爬上闕安背,闕安腿往前一蹬,正打算勾住樹乾上樹時,被秦鬱之一把叫住:“毛絨絨,我想自己上。”
闕安懷疑打量了秦鬱之一眼:“你?”
這個身子骨,彆被摔死了。
秦鬱之使勁點頭:“嗯嗯嗯。”
他沒有坐過過山車,就把這個當過山車玩好了,反正都是在高處,一樣。
趁著媽媽不在,剛好體驗一把,要是被媽媽知道了,估計又要被教育一頓,教育完了還要讓自己反思。
闕安哼唧了一聲:“那就上,彆磨嘰。”
萬一摔了他接著。
秦鬱之嗯了聲,抬頭看向樹乾。
一人能抱住粗細,倒也不算很高,但是對秦鬱之實實在在算個挑戰。
他鼓足勇氣,伸出小胳膊小手,抱住樹乾夯吃夯吃往上爬,奈何爬一步滑三步,細嫩手被磨得生疼,過了半小時還在原地。
哧溜一聲,當他第二十一次劃回起點時,突然屁股上感到一陣熱乎力,頂著他往上。
秦鬱之抓準機會,哼哧一聲,使出吃奶勁兒,手臂一使力,前進了一大步,掛到了樹半中腰。
有了這一大步,他仿佛找到了訣竅,手腳並用奮力往上爬。
十分鐘後,他坐在樹上衝著闕安揮手:“毛絨絨,我在這裡!”
闕安不屑一顧搖搖尾巴回應。
秦鬱之興奮從樹枝上費力摘下幾個蘋果,衝著樹下大吼:“毛絨絨,接著!”說著不待闕安反應,直愣愣把蘋果丟下去。
“砰——”
幾個蘋果悶聲砸在闕安腦袋頂上,闕安被砸腦袋起了個包,跳起來看著坐在樹上高高晃著腳丫崽子,恨得直咬牙:“小兔崽子你給我下來!”
秦鬱之哈哈大笑,坐在樹枝上捧著肚子道歉:“對不起毛絨絨哈哈哈哈——”
闕安恨恨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看在這樹枝乾承受不住他重量,他早就扒拉上樹去打崽子屁股了。
摘下來蘋果果然沒熟,酸澀得要命,但秦鬱之跟個寶貝一樣捧著,拽起衣袖把它擦了又擦,鄭重其事收到懷裡:“我要留好,這是我第一次爬樹見證。”
闕安不屑,揮了揮尾巴打蚊子。
收好了蘋果秦鬱之從闕安背上下去,在半人高雜草叢裡跟著螢火蟲跑。
闕安晃著尾巴,眯著眼曬著月光。
恬適安逸時光不慌不忙,像月光一樣緩緩流淌。
秦鬱之抓到了一隻螢火蟲,緩緩微張著手心,明黃色光芒就從裡麵透出來。
好漂亮啊。
他喃喃道。
突然,一陣急促疼痛從心臟裡鑽了出來。
秦鬱之大口喘著氣,眼前螢火蟲泛起重影,在他眼前晃蕩。
犯病來得猝不及防,他手指無力垂下,一隻螢火蟲從他手裡緩緩飛了出來,他蜷縮在地上,捂著心臟。
他吃力摸索著口袋,掏出棕色小瓶子,手抖著倒了大堆藥片,灑到了地上,他撿起兩片沾著泥土藥喂到嘴裡,緊接著意識開始朦朧,恍惚中聽見有聲音在呼喚:
“小兔崽子?”
“兔崽子?”
“崽子??”
“……”
秦鬱之做了個很長很長夢,夢境被切割成不均勻碎片,白色病房裡很高很高天花板,輸液袋裡一滴一滴往下墜藥液,還有鋪灑在他身上漸冷月光和越走越遠背影。
“不要走。”
他朝背影大叫。
背影絲毫沒有回頭意思,置若未聞往前走。
秦鬱之滿頭冷汗。
“不要不要。”
“啊——”
他大叫一聲,睜開眼睛!
入眼是一片黑暗和蒙著夜色輪廓房間。
是自己房間。
秦鬱之懵懵懂懂,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做噩夢被嚇醒了。
但是草原呢,螢火蟲呢,月色和毛絨絨呢?
秦鬱之一瞬間懷疑半夜那場旅途才是自己做過夢。
他走到窗戶邊,在窗戶縫裡拾起一撮灰色毛。
毛絨絨毛在這裡,不是做夢。
“咯吱——”
門口傳來輕微開門聲,秦鬱之嚇了一跳,下意識趕緊把手背到身後,藏起毛看著走進來秦母。
秦母穿著睡衣,揉了揉惺忪睡眼,看著站在窗戶邊秦鬱之,疑惑道:
“大晚上,怎麼站那兒啊?”
秦鬱之這才趕緊瞄眼牆上鐘。
剛好指向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