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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嬸子一雙混濁又莫名放光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穆老頭兒抱著的娃娃,嘴裡不斷嘖嘖嘖。

白嫩臉,花棉襖。

嘖嘖,沒看出啥稀奇的呀,咋就值得花那麼些錢。

要是她有那麼多錢,她家寶根以後上學娶媳婦全不愁了!

心裡酸溜溜,眼睛舍不得從金娃娃身上挪開,仿佛多看兩眼她就有錢了似的。

還不由把她和自己三歲孫子做比較。

金娃娃身上穿著的是新棉襖,把小人裹成了一團,一看就知道很厚實,似乎看到了一個女人正使勁兒往衣服裡塞棉花,嘴裡嘀咕不讓孩子受冷。

她家寶根身上的棉衣棉褲卻是他沒了的老爸的舊棉衣改的,好幾年了,已經結塊了。

金娃娃一看被養得很好,身上乾乾淨淨,白白嫩嫩,臉上肉嘟嘟,小腦袋微微向上抬起,太陽的餘暉正好印在細膩的嬰兒肥上,泛著細微金光。

她家寶根瘦瘦小小,三歲看著像一歲,晃眼一看比金娃娃都大不到多少,乖巧懂事,跌跌撞撞跟著她天天下地,白淨的臉也被曬黑了。

要是把兩個小孩放在一起,鐵定就跟舊時的大小姐和小丫鬟一樣,啊呸,她家寶根是男娃!

翠花嬸子單手撐著後背的柴,狠狠打了自己一下。

她家寶根才不是什麼小丫鬟呢,她家寶根以後要上學念書,做大學生的!

把自己越看越生氣的翠花嬸子惡狠狠盯住金娃娃。

哼,養得再好又怎樣?以後還不是得嫁去彆人家去,就是替彆人養!

不像她家寶根,以後考上大學出息了,還要給她帶回來一個能乾媳婦呢。

翠花嬸子立馬不氣了,甚至還有一點馬上揚眉吐氣的意味。

摁住心底剩餘的酸氣,剛要接著開口,安分不了的眼睛不禁往上一挪——

建寧公主心裡存著的氣兒頓時找著了發泄之處。

從她到了穆家,接觸最多的就是穆老三夫妻倆和穆建安穆建輝兩個小孩,表現得都是特彆喜愛她,所以平常大家的小摸小捏,她就大大方方忍了,畢竟除了喜歡逗人的穆顯叔專門有臟人嚇人,其他人都有乖乖認真洗手。

其他不常接觸的穆家人,第一次見麵也是對她誇誇誇,就是不說話看人的眼神也是好奇、喜歡的。

哪知道今天建寧公主第一次出門遇到的第一個外人就敢肆意打量還對她嘖嘖!

翠花嬸子本就是去山裡撿柴回來,一月份的天也能搞得汗涔涔,枯黃的頭發和衣服上全是渣子和灰,倚著柴棍站在爺倆不足兩米的距離。

穆建寧早已毛毛了,隻想著等眼前人快快離開,結果這人不走不說,站住搭話還不停打量她。

以前從沒有人敢如此肆意大膽地對待她,公主本人心裡已經開始生氣了。

好在細微的理智還在,她現在不是建寧公主了,而是穆家的穆建寧,一個半歲大還不能說話的小娃娃。

小娃娃被看得不舒服,小娃娃沒辦法,小娃娃要忍住。

結果翠花嬸子那個惡狠狠的眼神就被捕捉到了。

建寧公主忍無可忍,你看我是因為我可愛,你瞪我就是你的不對了!

隻能行使屬於小娃娃的權力了。

嘴一癟,眼睛一紅,身子往穆老頭兒懷裡一躲,小手還不忘指著人。

“哇——”

“哇哇哇!”

小娃娃臉朝天,拿出乾飯的力氣扯著大嗓門嗚嗚大哭。

想到自己慘絕人寰、催人淚下的身世,哭得真情實感。

還想跨步向前的翠花嬸子反射性後退一步。

近距離受到攻擊的穆老頭兒耳朵一疼,平時怎麼好使的耳朵現在特彆靈敏。

很快反應過來,身體僵硬,一手穩穩托著,一手生疏地一拍一拍安慰,嘴上“哦哦”哄著。

他年紀大,但他眼睛還沒花,也看到了先前翠花嬸子瞪他孫女了,再加上孫女小手一指,妥妥地就是她嚇到人了。

一邊好聲好氣地哄著孫女,一邊變臉嚴肅著臉。

“寶根他奶啊,你這是怎麼回事?”

“好好的你瞪什麼,把孩子都嚇哭了。”

穆老頭兒也不認為翠花嬸子是故意瞪人的,有些人特彆是上了年紀的,有些眼睛自然會突出來,還有的眼睛不怎麼看得清了,就會湊近點瞪著眼看人。

翠花嬸子年紀四十多歲,實則看起來有五十好幾了,經曆過早年喪夫中年喪子,如今又一個人苦巴巴拉扯著孫子,臉上比同齡人滄桑許多,穆老頭兒這也許是嚇哭孫女的一點。

翠花嬸子命苦不容易,村裡人都或多或少讓著她點,以往做集體的時候,村裡更是沒少照顧。

放之前,穆老頭兒自己是男的,哪裡有那個臉和翠花嬸子站在這裡拉扯啊。他心理和村裡有些人一樣,他兒女雙全,孫子孫女滿地跑,用不著和一個可憐人計較。

但今天不一樣,他第一次抱孫女出來,就把孫女惹哭了,他又怎麼麵對老三媳婦,隻得讓翠花嬸子背這個鍋,這個鍋也確實是她的。

翠花嬸子愣了一下,感歎這花了錢的金娃娃也太嬌弱了吧,不過她也不慌。

就像穆老頭兒所想的,她得意地伸長脖子晃了晃腦袋,瞪了瞪眼。

“瞪什麼瞪,老娘說話就是這樣。”

還嫌棄地道:“你家孩子太膽小了啊!”

穆建寧沒見過這種無賴,隻覺得這人太不要臉,欺負了小孩還不承認。

眼淚花子繼續流。

穆老頭兒也不擅長跟人吵架,特彆是翠花嬸子這種沒理也要說成沒理的人。

還是翠花嬸子靈敏察覺到了穆家院子裡傳出來了動靜,知道腳踩的是彆人家門口,等人來了她肯定占不了上風。

於是撇撇嘴,對著爺孫倆也是嘖嘖兩聲:“真是惹不得啊,你穆人多家大業大,我婆孫倆孤家寡人,惹不起你們。”

“我惹不起,難道還躲不得嗎?”

說完,拖著柴趕緊從穆家院門口嗖嗖溜走了。

爺孫倆:“……”

穆建寧小聲抽抽鼻子,不哭了,人都走了。

幾句話的功夫,等穆家的人從裡出來,翠花嬸子跑得隻遠遠看得見一捆移動著的柴了。

“咋了,咋還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