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小屋。
天色陡然間暗了下來。
今天的晚霞並不瑰麗,帶著棕黃的暗沉,像是一塊泥濘不堪的抹布,將世界覆蓋出窒息感。
男歌手嘶啞的歌聲,在寂靜的山林徘徊。
大概唱了三句,歌聲便戛然而止。
然而為時已晚。
趙平轉過身,看著小屋,緩步向前。
這一次,他走得比之前慢了許多。
他走進了門。
他關上了門。
水長樂衝到小屋前,使勁拍打著木屋,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似乎能預料,屋裡會發生什麼。
“走吧。”芒安石在他身後道。他們不過是在記憶中,所有一切都是徒勞。
屋外,李星星看著關上的屋子。她的嘴唇打著顫,額頭汗如雨下,幾次想要站起身,最終都腿軟地倒下。
小屋很安靜,一點動靜都沒傳來。
兩分鐘後,李星星仿佛下定決心一般,猛地朝山路往下衝。
她跑得很快,裙子、鞋子都被濺了大片泥點子,看不出本來模樣。小腿被細木枝劃出血痕,她也渾然不覺。
芒安石和水長樂隻得跟上,看著她步履踉蹌地下山,渾渾噩噩坐上公交,昏頭昏腦地走回家,索然無味吃完晚飯,而後同行屍走肉般躺在床上,雙目無神地盯著天花板。
水長樂忍不住,在一旁斥責道:“趕緊報警啊!”似乎發現自己的聲音太過凶悍,對小女生不友好,他又軟了下來,換上苦口婆心的語氣:“趕緊報警,或許還有挽回餘地的。”
他的聲音,女孩聽不到。
芒安石環住水長樂,安撫地拍了拍他肩膀。
他們都知道,警察事後有來找李星星錄口供,可她卻什麼也沒說。或許是因為受刺激太大,患上了創傷性失憶症,亦或者,還有其他原因,各中緣由,就不是他們能夠知曉的。
房間的天花板開始扭曲,空間以奇怪的角度折疊。
“時間到了。”芒安石冷靜道。
一陣天旋地轉。
再次睜眼時,兩人已經回到了旅館房間。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且粗魯的敲門聲。沒等水長樂幾人反應過來,電子鎖開門的電子音響起,幾個身穿製服的男人闖了進來。
雙方麵麵相覷。
警方接到旅館報案,煙霧警報器有反應,懷疑有人在房間燒炭。旅館旁邊三十米便有一派出所,立馬派巡邏民警增援。
結果門一開,床上坐著一精神恍惚的女孩,牆邊站著個麵無表情的青年。
一般這種場景,警方會判定是迷/奸或吸/毒——如果不是房間內那一堆詭異的符文和法器。
芒安石和李星星被送往警局。
“我們在排練舞台表演。”芒安石臉不紅心不跳道。
給他們做口供的是位年輕刑警:“忽悠誰呢?什麼表演需要搞這一堆封建迷信的東西。”說著,指了指堆在角落的箱子,裡麵裝著芒安石的法器和符文。
芒安石看了眼身旁沉默不言、還沒有脫離震驚狀態的李星星,信手拈來道:“我們舞台劇的內容,就是講述少女被封建迷信迫害,英勇反抗的故事。旨在弘揚科學,拆穿偽宗教的真麵目!”
年輕警察:……
一旁的水長樂忍不住笑出聲,芒安石真是能屈能伸。
見年輕刑警一點不信,芒安石坦蕩道:“我們都是A大的學生,您不相信可以致電校方。”
最終,芒安石和李星星安然無事。
倒不是芒安石的胡扯打動了警察,而是司機大叔知曉後,給他們做擔保。大叔雖然離開警局七年,但現在寧城警局領導都是他曾經的同事下屬,大家都給他麵子。
“小兄弟,聽說你在旅館裡麵作法啊?”大叔調侃道。
芒安石不置可否,沒用舞台劇彩排的說法搪塞:“確實是作法,幫忙警方破案。”
大叔笑著拍了下芒安石的背:“你小子,瞎貓撞到死老鼠一次,真就嘚瑟起來。”
芒安石沒理會,長驅直入:“敬寧山上是否有一座綠漆木屋?”
大叔不解地看著他。
芒安石淡然道:“有線索。”頓了一會又補充道“作法看到的。”
大叔:……
雖然大叔滿臉寫著“你可就胡扯吧”,卻終究嘴硬心軟,開著他的電動三輪,將芒安石和李星星帶到敬寧山。
因為車內位置滿員,水長樂本想坐到後座頂棚上,被芒安石嗬斥一聲,最終不情不願地坐在芒安石大腿上。
警方已經撤離敬寧山,一路向上攀爬,依然可以看到黃黑色警示帶等痕跡。
芒安石憑著在李星星記憶中看到的路線,來到了林中木屋。
或許是風吹日曬,小木屋的外觀陳舊不堪,綠漆基本已掉落,徒留星星點點的斑駁。
木屋前方三十米處,有一警示線標誌,警方在該地挖出一具屍體,大概率是李星星記憶中發現的那具。
李星星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塵封的記憶如海水般湧來。芒安石卻連攙扶的意思也沒有,而是冷冷道:“你晚來了八年。”
大叔起初以為李星星是芒安石的女友,卻見氛圍不對勁,活躍氣氛道:“這些地方,警方應該都搜索過,沒有其他線索了。我們警察可不是吃白飯的。”
哪怕離崗八年,大叔對這份職業依然充滿熱愛和自豪。
芒安石沒說什麼,和水長樂一起推開廢棄的木屋。
木屋內的老化程度比外觀慢,牆壁地板基本還維持著八年前的狀態。內裡的陳設稍有變動,比如木床由一張變成兩張,木架上安放人體器官的玻璃瓶消失無蹤。兩米高的大熊布偶仍在,隻是從毛色發亮的棕熊,變成了黑不溜秋的臟熊。
大叔也走進房屋,指著地板上新鮮的腳印:“你看,警方勘察過這裡。”
芒安石不置可否,在屋內走了一圈,最後停留在大熊前方。
“怎麼了?”水長樂一直跟在身邊,好奇道。
“怨氣很重。”芒安石道。
水長樂細細打量,猛地發現大熊腹部有剪開又重新縫合的痕跡,聯想到至今沒找到張有吟的屍體,恐怖片看多的水長樂,瞬間有了個讓人不寒而栗的推測。
“屍體……該不會在玩偶裡吧……”
芒安石很淡然:“不至於,普通人不懂屍體儲存的話,屍體放到玩偶裡早就腐爛生蛆,不可能玩偶外觀安然無事。況且警犬也沒有鼻炎,不會嗅不出來。”
芒安石說著,從雜物堆中找出一把剪刀,沿著大熊針線縫合處,一點點剪開。
很快,幾個真空儲物袋和兩本筆記本掉落到地板。
“這是什麼!”大叔嚇了一跳,顯然沒料到玩偶中還彆有洞天。
芒安石拿起一儲物袋,儲物袋用真空包裝的方式裹了好幾層,芒安石用剪刀一層層剪開,剪了五六層後,掉出了一坨用膠帶纏繞的棉花。
芒安石大概猜測到內裡是何物,將棉花和膠帶一同剪開,掉出了一截趾骨。
站在後方的大叔大驚失色:“這是!”
“殺人魔的戰利品。”芒安石麵色複雜地看著地麵十多個真空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