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安石和水長樂重新回到許知邀的記憶甬道中。
從剛才看到的記憶裡,兩人能夠確認,水長樂被阮嶽收養,是許知邀的主意,目的是用來為阮嶽的親兒子阮鳴擋煞。
“走,去其他地方看看。”芒安石道。
許知邀的記憶甬道中,晶石的紅光時隱時現,哪怕亮起時也很淡,說明許知邀和阮文的交集並不多。
芒安石隨意選取幾處紅光較為顯眼處,將晶石插入。
芒安石和水長□□過許知邀的記憶,看到了水長樂,也就是阮文的成長光景。
阮嶽的確做到了許知邀所要求的善待阮文,吃穿用度都和自己的親兒子一般無二。阮文和阮鳴關係極好,從小學到高中,同一個學校甚至同一個班級,赫然一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溫馨氛圍。
“這麼看,阮嶽待阮文不薄啊。”水長樂詫異,他本以為會是個虐待養子的故事。
芒安石不置可否:“我們看到的,是許知邀的記憶。或許他看到的,都是阮嶽想讓他看到的。”在不為人知的角落,又會是何光景?
水長樂在許知邀記憶裡最後出現的地方,是阮文的葬禮。
水長樂看著靈堂遺像上的自己,忽然想到,在地球上的自己,是不是也如這般,接受親朋好友的悼念。
“在想什麼?”芒安石好奇。
“自己圍觀自己的葬禮,這滋味有點酸爽。”
“你還挺樂觀。”
“如果我是被害身亡,我一定事先準備一個錄音機錄好音。等到賓客齊全了,我再讓信得過的人遠程操作,放出我的錄音內容。”
“錄什麼?”
“我~回~來~了……冤~魂~索~命~了……”水長樂用空靈和無力的聲音道。
芒安石笑了聲:“這玩笑開得有點意思。”
水長樂:“那可不,到時候觀察一下現場眾人的表情,就能知道是哪個黑心肝下的毒手。心理能力脆弱點的凶手,或許就不打自招了。”
芒安石笑著搖頭,沒再說話。
阮嶽對養子的確不錯,連葬禮也是大操大辦,請了當地最知名的哭喪隊,在靈堂上哭天喊地,不知道的還以為阮文雖十□□便兒女成群了。
水長樂感覺全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看向一旁的芒安石,卻發現對方的視線始終落在許知邀臉上。
“怎麼,有什麼發現?”水長樂好奇。
“有兩個疑惑。”
“什麼?”
芒安石走到許知邀跟前:“你看他的表情,非常悲慟。”
水長樂不覺有異:“正常啊,畢竟死了個人,況且還是他出主意擋天煞的人,估計良心有愧。”
芒安石搖頭:“能養出最高等級的小鬼,許知邀這人,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人。而且在他平日的記憶裡,他對阮文的關心有些過剩。”
和芒安石一起看完許知邀記憶的水長樂:“有嗎?我怎麼沒發現?”
芒安石:“你之前沒注意嗎?按理說,阮嶽是他的伯樂和搖錢樹,阮鳴是他的救助對象、能力證明,而阮文,隻是一個作法擋煞的道具。可隻要有阮文出現的地方,許知邀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會放在阮文身上。”
水長樂:“可能因為我長得討人喜歡?”
芒安石:……
阮嶽和阮鳴倒也不是歪瓜裂棗,但和水長樂相比,的確沒有可比性。
水長樂:“你另一個疑惑是什麼?”
芒安石轉頭,盯著水長樂,目光幽深如深夜的海。
“乾嘛?”
“我很困惑,你和阮文,除了皮囊像,其他一點也不像。”
水長樂猛地心跳加速,強按下心悸,打馬虎眼道:“人和鬼,終究是有區彆的嘛,何況是對人間有恨的厲鬼。”
“不一樣的。鬼和在世時相比,的確會有變化,但你這種差距,就好像……完全換了一個靈魂。”
芒安石的眼睛很亮,像極了看穿世界的神明。
水長樂隻覺腦海中一片白噪音,耳邊在上演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潮漲潮落。
“而且你好冷靜,至始至終,都好像在圍觀彆人的人生……”
芒安石後麵的話,水長樂聽不清了。他記得戰隊的教練喻青溪說過,在神域世界,百分之七十構建失敗的原因,在於被原世界裡的人察覺異常。
他被芒安石看出異常了嗎?
他會直接被宣判失敗嗎?
茫然間,眼前的景象開始坍塌。在水長樂以為這就是構建失敗的體驗時,芒安石抓住他的手:“走,許知邀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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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長樂再睜開眼時,又回到了酒店的豪華商務房。
芒安石上前察看了許知邀的狀況,疑惑道:“奇怪。”
“怎麼了?”
“他並沒有要醒來的跡象。”芒安石看著窗外冷清的月,“隻有一種可能,我們剛才看到經曆,觸發了他的靈魂共振。看來真相,並不是我們看到的那麼簡單。”
水長樂:“可從記憶看,他確實和阮文的死無關。”
芒安石搖頭,收拾起地上的法器靈符:“罷了,看來在他身上找不到什麼線索。”
水長樂也鬆了一口氣,看樣子,芒安石是不打算繼續追究在回憶裡的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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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水長樂是被一陣哀嚎吵醒的。
許知邀扶著腰,走到芒安石的床旁。
芒安石從床上緩緩坐起,優雅如王子。
“芒少爺,我昨晚是喝多了嗎?”許知邀困惑,他酒量向來不錯,昨晚卻斷片了。
芒安石心不慌臉不紅,替許知邀找了個理由:“是啊,可能六神無主,酒量也會變差。”
許知邀接受了這理由,卻臉帶埋怨:“芒少爺,既然我喝醉了,你可以扶我到床上休息啊。”許知邀看了眼空無一人的另一張床。
若是隻有一張大床,許知邀也不會提這麼冒犯的請求。可眼下有兩張床,一張閒置,芒安石卻讓他在椅子上坐了一晚,以至於他這老身板腰酸背痛。
“有人了,怕臟。”芒安石陳訴道。
他怎麼可能讓水長樂和許知邀同床共枕。
許知邀看不見水長樂,直接想岔,隻當昨夜來過一美人,和芒少爺春風一度後離開。
這大城市的人,作風果然豪放。
許知邀已經沒有利用價值,芒安石索性打發走這人。
“許先生,你的情況我無能為力,但我會和師傅說。師傅正在雲遊四海,等回來後我便給你答複。”芒安石編鬼話愈發熟練。
芒安石任何情緒下,說話皆是波瀾不驚,許知邀沒聽出芒安石語氣中的敷衍,感恩戴德要請芒安石吃飯,被芒安石找個理由推拒,將人送出門。
“沒線索了,要怎麼辦?”水長樂問道。
芒安石不以為難:“追根溯源,那就隻能找阮嶽了。”
“你難道也想給他下安眠藥片?他能中招?”
“安眠藥不行,鬼可以。”
水長樂疑惑。
芒安石:“我昨天和阮嶽到各個礦場巡邏,關於你的線索沒發現,厲鬼倒是發現了好幾隻。”
“厲鬼!”水長樂震驚。
“對,那幾隻厲鬼顯然和阮嶽有仇,不過他們除了仇怨外,對生前之事皆已淡忘,問不到關於你的線索。”芒安石頓了下,沒賣關子,“不過,倒是可以利用他們,來好好查查阮嶽。”
水長樂摸不透芒安石葫蘆裡賣什麼藥,芒安石也沒再多解釋,給阮嶽發了一條今晚請客的信息。
很快,阮嶽答複了,欣然接受宴請,不過表示要在家裡擺席。
芒安石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
昨日在阮嶽家,他雖未細探,但粗略觀察能發現,彆墅各處的擺件裝飾皆有考究,應該是許知邀的手筆。看來阮嶽也清楚,虧心事做多了,鬼會找上門。
“今晚我不回來了,下午陪你到處逛逛。”芒安石道。
水長樂“嗯”了聲,又覺得怪怪的。這對話,很像是丈夫忙於應酬,對妻子有愧,找個時間補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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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吉州的“旅遊產業”太過於獵奇,水長樂放棄了逛逛的打算,選擇窩在書店。
離酒店不遠的文齋書店人流量極大,不過有一半是來書店拍網紅照,剩下一半中又有大半是來書店的飲品甜點區小憩聊天的,真來看書買書之人寥寥無幾。
“這裝修倒是和蒙吉州的公園一脈相承。”水長樂看著書店江南水鄉款的紅燈籠、青石板,以及西方城堡的牆磚和天花板,中西風格結合得如此大開大合,絕無僅有。
逛了兩圈,水長樂才找到一處裝修平平無奇,無人拍照之處,隨手找了本合心意的書,施展了最近新學的剝離靈體法術,打算安靜暢遊書海。
書打開,空白一片,繼續翻,依舊是白茫茫,雪地般潔淨。
“怎麼?”芒安石湊過頭。
水長樂歎氣:“這書,哎。”
芒安石看了眼封麵:“《一代名臣曾國藩》,你喜歡看這個?”
水長樂抖抖空白的書頁:“不覺無語嗎?”
芒安石困惑地搖頭。
水長樂歎氣,他就知道,就算《一品捉鬼師》是他見過最細節,最有邏輯的神域小世界,其終究還是存在缺漏。而這種缺漏,隻有他們這些外來者能感知。
芒安石看了眼手表,離約見阮嶽的時間還早,索性也找了兩本書,坐到水長樂對麵。
水長樂看了眼封皮,《斜屋犯罪》和《占星術殺人魔法》。“你喜歡霓虹推理呢?”
芒安石點頭,看得細致認真。
書店的音樂恰好在放“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生動詮釋了水長樂此刻的心情。
水長樂翻著白紙,百無聊賴,看著對麵聚精會神的芒安石,嘖嘖稱奇。
看白紙都能看得如此投入……演員的自我修養啊!
水長樂走到其身旁,打算近距離看看男主如何詮釋“皇帝的新衣”。
“怎麼了?”芒安石看著忽然湊近的水長樂。
“我就覺得你的書好看,想跟你一起看。”
芒安石顯然不信水長樂的說辭,卻也沒多說什麼。水長樂剛想看笑話,卻發現對方的書上赫然有字。
什麼情況?
笑話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