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意外頓生(2 / 2)

莫非許知邀真良心發現了?

不得而知。

最終,芒安石還是決定,親自去探望許知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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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吉州看守所。

未判刑關押的嫌疑人並不能接受探視,不過芒安石自有手段,搖身一變成為其辯護律師團隊的成員。

許知邀看到芒安石,並不驚訝,一臉淡然地坐在對麵。

如今的他極為消瘦,身上的鬼嬰通體黑紅,隻有臉部眼睛處兩塊白色的凹陷,像是泡菜缸子中落下兩塊餿了的泡饃。

芒安石和水長樂對視一眼,許知邀的情況,恐怕都熬不到法院判決。

芒安石掏出前些日子繪製的鬼寧符,遞給許知邀。“我前兩天清理了下行李,發現還剩些存貨。”

雖然無法對抗鬼嬰,可好歹還能撐些日子。

許知邀看著桌上的鬼寧符,沒有之前的迫不及待和渴求,灰蒙蒙的眸子裡是無儘的空洞。

“你怎麼會忽然想刺殺阮老板?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芒安石問道。

許知邀依舊神情萎靡,並不打算回答。

片刻,芒安石決定下一針重劑。

“你之前收到關於阮文的郵件,是我發的。”

許知邀猛地抬頭,震驚的情緒讓他雙眼猛地睜大,過分暴露的眼白顯得眼珠子微小。

芒安石依舊不慌不躁:“那郵件是胡編亂造還是確有其事,我相信你是有去調查的。”

許知邀沉默。

的確,他在看到郵件後,第一反應是,滿紙荒唐言。

然而靜下來後重看郵件,他卻細思極恐。

回想起阮文生前莫名被千夫所指,回想起阮文死得不明不白,許知邀愈發覺得,郵件上的每一個字,都是如此真實。

他拖著已經孱弱不堪的身子開啟了調查。

芒安石看著許知邀的表情,已經猜到七八:“所以你殺阮嶽,確實是為阮文報仇了?為什麼?”

許知邀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為何要發郵件?想借我之手,除掉阮嶽?”

芒安石聳聳肩,不打算和一個將死之人說謊。

“我認識阮文。我想幫他而已。”

許知邀沉默,看著高牆。

高牆上的鐵欄杆窗,將陽光切割成一束一束,落在許知邀的臉上。

良久,許知邀轉過像被光劍刺穿的臉,給芒安石講了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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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邀出身在一個算命“世家”。

這個“世家”是不是他父親自封的,他不得而知。

許家一直是單傳,據說“知天命”之人,會受到天命反噬,人丁稀薄。

不過他也聽說,他父親其實有個雙生兄弟,但年幼夭折。父親說兄長是貪玩落井,但村裡其他老人煞有介事表示,親眼看到許知邀的爺爺將人丟進井裡。

“知天命”的家族,如果不是單傳,就沒法繼承天賦。父親也說過,在兄長死後,他原本就非同尋常的感知能力迅猛增強。

許知邀沒有繼承到“知天命”的慧根,父親很快察覺出這一事實,視他如草芥。

父母離婚時,母親給了他一瓶藥,告訴他,如果父親有新孩子時,便攆一點藥粉喂給嬰孩。

母親跟他說:“隻有其他小孩死,你才能活,否則你那素未謀麵的伯伯,便是你的下場。”

年幼的許知邀懵懵懂懂,但還是照做了。

兩任後媽生出的孩子都夭折了。

許父隻當是命數,因而雖不喜許知邀,也隻能將畢生絕學傾囊相授。

可許知邀終歸是沒有“慧根”之人,父親的傳授對他而言有如天書。他的整個童年,都是在父親的謾罵和失望的眼神中度過。

再後來,父親早逝,留下豐厚遺產。可許知邀還是個好賭成性的浪蕩子,沒多久,千萬家宅竟被他悉數敗光。

許知邀為了逃債去了南洋,年少的他長相清秀,被一個富婆包養。之後富婆厭倦了他,便給了他一大筆錢打發掉。

他又回到了蒙吉州,交了個小女友,終日無所事事,花天酒地。

再後來,小女友懷孕了。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將成為一個父親,許知邀洗心革麵,不但戒酒戒賭,還每天開始打零工。

那段時光,大概是許知邀人生裡最幸福的時刻。

然而天降不測風雲,女友最終難產而死,死時留下了一對雙胞胎。

許知邀看著雙胞胎不知所措。他連自己都養不活,更彆說花費巨大的嬰孩。

雙胞胎中,最先出來的孩子身體狀況尚好,另一個因為在母體中太久又缺氧,孱弱不堪,雖然勉強搶救成功,但醫生也直白表示,夭折可能性很大。

許知邀抱著雙胞胎走出醫院時,整個人愁容滿麵。

他來到家中靈堂,看著列祖列宗的牌位和相片。他在靈堂裡睡了一覺,夢裡混混沌沌憶起許多童年時的片段。

他是被哭聲吵醒的,竹籃中的一個嬰孩渴望母乳,嗷嗷大哭。另一個嬰孩倒是安安靜靜,麵色卻潮紅如滲血。

許知邀抬頭,看著靈堂的相片,相片裡,父親居高臨下的眼神,仿佛在嘲笑他的無能。

那一刻,許知邀的腦海裡蹦出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他起身,帶著兩個嬰孩,去到了城中最大的孤兒院。

他將正在嚎哭的孩子放到了孤兒院門口,並留下了一塊帶有“文”字的玉佩。

他在南洋時,用的是“許文”的假名。富婆對他正上心時,送了他不少刻“文”字的珠寶手表。隻是後來全被他典當了,隻剩下這塊並不值錢的阿富汗玉。

他留了一封手寫信,給孩子賜名“文”,希望孤兒院能幫忙找個好人家照顧。

而後,他帶著另一個竹籃回家。

籃中的孩子已經奄奄一息,連哭鬨都不會。

許知邀從塵封的舊物中,找出了一個樟木箱,裡麵有他從南洋帶回來的東西。值錢的都被他揮霍掉了,剩下的都是些無法典當的碎物。

許知邀摸索許久,從箱底翻出一本書。

書沒有封麵,紙頁發黃,扉頁都殘缺大半。

他當年在南洋時,富婆在家裡養了一個小鬼,專門請大師來家煉製。他親眼看到整個煉化過程。

結果在煉製完畢的當夜,富婆好酒好菜款待大師,未料樂極生悲,大師酒精中毒,一命嗚呼。

富婆嫌晦氣,讓許知邀燒掉大師在彆墅中的遺物。許知邀燒掉大部分東西,卻鬼使神差的留下這本書。

整個煉製小鬼的過程,許知邀都在一旁圍觀,和這本書所記載絲毫不差。許知邀也親眼看見,富婆在養了小鬼後,事業蒸蒸日上,可謂心想事成。

他記得大師說過,活嬰比死嬰威力大,有血緣關係的小鬼助力更強。

許知邀心一橫,眼一閉,按照書中記載,將自己的孩子裝入罐中,用特彆煉製的蠟燭炙烤,燒出屍油,而後封罐念咒四十九天。

許知邀所渴望的,便是父親所說的“家傳天賦”。

小鬼養成後,許知邀忽然發現自己有了一種玄妙的感知力,難以具體形容,可能就是父親所說的“知天命”。

他發現,他能夠算命了,年少時隻覺玄而難懂的東西,此刻卻能信手拈來。

然而他沒趕上好時候,當時正值大力弘揚科學,反對封建迷信,許知邀的“算命”,隻被人當做笑話。

在許知邀最抑鬱不得誌時,他遇到了阮嶽。

阮嶽把他當座上賓,不但給了他豐厚的物質,行動言語上也十分尊重他,讓許知邀感到前所未有的禮遇。

因而對於阮嶽,他也是儘心儘力。

當阮嶽讓他幫忙查看阮鳴的病情時,他很快發現,阮鳴是傳說中的多煞相交。逃過一煞,也難逃二煞。

對於這種情況,最常見的方法便是用“假童子”轉移煞氣,同時重新布置風水抑製煞氣。

然而這些方法治標不治本,也無法百分百見效,最穩妥的方法,是找“真童子”轉煞。

許知邀掐指一算,列出了真童子要符合的條件。

阮嶽表示會派人查找。

許知邀卻忽然想起一人。他多年前丟在孤兒院門口的孩子,正好完全符合所有條件。

許知邀在心中斟酌再三。

轉煞並非真的會將災禍轉移到另一人身上,而是通過磁場去分擔煞氣,兩人都能平安成長。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十八歲後,擋煞人和轉煞人必須分離,因為此時擋煞人已不具備容器資格,一旦發生接觸,多年來積累的煞氣便可能爆發。

許知邀隻覺得,阮嶽為人不錯,品性也好,家境富庶,孩子若能在這種家庭長大,也不失為好選擇。

鬼迷心竅下,許知邀將阮嶽帶到了那間孤兒院。

他多年後第一次看到那個孩子。

眼睛很大,皮膚很白,懼怕陌生人。

許知邀心中湧起了一陣憐愛,血溶於水、父子連心,終不欺人。

在那之後,許知邀更頻繁地光顧阮家,表麵上是為確認阮鳴安好,實則是想看看阮文。

阮文總是怯生生的,他以為天性如此。

阮嶽對阮文極好,吃穿用度全部和阮鳴同一條件。

許知邀隻當阮嶽是個大善人,平日對其更加忠心耿耿。

一直到阮文去世,許知邀都隻當阮文命裡終有劫數。

在看到芒安石發給他的“真相”後,他多年所認定的東西悉數崩塌,支離破碎。

他以為,他給孩子找了一個好歸宿,是對他負責,是給他們兄弟的補償。卻不曾想,是他親手把他推進火爐,度過了十二年痛苦難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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