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都知道(1 / 2)

“你……你知道?”駱陵不禁說話結巴,手順了兩下胸口。“你怎麼會知道?”

水長樂看向車窗外,燈火霓虹將天空渲染得光怪陸離,籠罩著高聳入雲的奇怪建築。

一切好像又回到那個夜晚。

屋外的海島涼風孤月,屋內的芒安石蒼白如雪。

借著月色,能看到對方黑襯衫上大片詭異的汙漬。

當房門鎖上,房間燈亮時,他看到躺在沙發上男人的屍體。

他檢查屍體,都是盲管性刺創,從現場血液噴射的情況,可以確定是第一案發現場。

直到他查看到翁青鬆的左手掌心。

掌紋看起來雜亂無章,像一張縱橫交錯的蜘蛛網。可再細看後才發現,掌心上零零散散分布的“月牙”,明顯是人的大拇指指甲痕。

有人用指甲,淩虐了翁青鬆的手掌,或許是死前,或許是死後。

水長樂回過神,看了眼僵立在不遠處的芒安石,視線從腳掌緩緩上移,落到垂於身側的手上。

芒安石右手大拇指的指甲有一小塊缺口,或許是摳到東西,或許是修剪時故意的。

而翁青鬆掌心的月牙痕,恰都有一點殘缺。

水長樂按捺住心頭波瀾,站起身,安撫受驚中的芒安石,並詢問情況。

當芒安石說到“從睡夢中驚醒,發現翁青鬆渾身是血,沒有鼻息,直接癱軟在沙發邊,直到敲門聲響起時”,水長樂心底便已知曉。

芒安石對他說謊了。

人或許不是芒安石殺的。

但他絕非什麼也沒做。

若換做以前的水長樂,大概會循序漸進揭穿,循循善誘讓對方說出真相。

可在看到對方的臉時,他恍惚能看到捉鬼師和皇帝芒安石的印記。

這一次,他決定無條件相信芒安石,站在對方的立場。

雖然到最後,芒安石也沒告訴他真相。

水長樂翻動書頁,來到那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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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安石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

模模糊糊,斷斷續續,沒有劇情,幾十個場景在切換。除了不明的彷徨和莫名的恐懼,沒有其他感受。

夢裡出現了幾百張模糊的臉,唯有一張特彆清晰,獰笑著,站在每個場景的深處看著他。

芒安石猛地睜開眼,看著頭頂裝飾繁複的天花板。

夢中翁青鬆的臉漸漸浮現,占據了整麵天花板。

芒安石低聲咒罵了兩句,眼前的幻影才消失。

頭疼欲裂。

他的酒量,明明沒有那麼差。

芒安石感覺到身上汗涔涔,想起床衝個涼水澡。

窗外有月色,他沒開燈,赤著腳踩在異域風情的手工地毯上。還沒走到洗手間,他聽到了一聲□□,和沉重的呼吸。

房間有人。

芒安石停住腳,尋聲望去,習慣黑暗的眼睛,清晰地看清了沙發上的人。

夢魘裡的惡魔虛弱地躺在那,身上汩汩地冒著血,那雙精明狡黠的雙眼緊緊地盯著他。

芒安石沒有驚嚇,更沒有恐懼,如同在看一隻瀕死的困獸。

他緩步走到對方跟前,居高臨下,麵無表情。

“安石……救我……”困獸虛弱地掙紮著。

芒安石慢慢蹲下,絲毫不在意血液染臟了衣服的衣擺。

“救……救我……”翁青鬆苟延殘喘道。

芒安石譏笑一聲,看著沙發上的人:“救你?我為什麼要救你?”

我恨不得把你五馬分屍,讓你永陷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輪回。

翁青鬆努力喘著氣,顫顫巍巍地抬手,眼中迸發著強烈的求生欲:“我……我是你爸啊!”

“我爸?”芒安石臉上譏諷的笑意更甚。

“父子哪有隔夜仇……我的……都是你的……”翁青鬆費勁全身力氣,抓住了芒安石的手掌,仿佛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芒安石沒有抽出手掌,反而反握住對方,目光中仿佛蒙著一層霧。

“你喝過隔夜的羹湯嗎?”芒安石輕聲道。

翁青鬆不解,他隻感覺到自己生命的流失,嘴裡喃喃:“救……救我……”

芒安石置若罔聞,自顧自道:“那隔夜發涼的羹湯,上麵飄著一層凝凍的浮油,你都不用親自品嘗,看一眼就能覺得惡心。”

芒安石的拇指甲蓋,刺入了被握著的軟綿手掌中。

他看到了瀕死之人臉上刺痛的神情。

“上島之前,我無意中在你的書房內,翻到了一樣東西。”芒安石的聲音如同寒冰,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止,一下下地刺入翁青鬆的掌心。

明明身上的刀傷更加劇痛,血液汩汩流出更讓人恐懼,可翁青鬆卻覺得,手掌傳來的刺痛更加清晰。世間萬物仿佛都變得虛幻,五感的混沌裡,隻剩下手部的神經在運作。

“我找到了,你和我母親當初簽訂的協議。”

“嗬,你怎麼敢大言不慚地說,你是我的父親?”

“你還把我母親塑造成一個插足彆人家庭的惡毒女人?”

“最可笑的是,我竟然還相信了?”

……

芒安石自顧自地說著,聲音虛幻,目光空洞,仿佛囈語。隻有指甲在用力,宣泄著恨意。

一直輕微掙紮退縮的手,終於徹底沒了反抗。

粗喘的氣息逐漸消失,手部的觸感變得冰冷。

芒安石鬆開手,看著沙發上死不瞑目的人,唇角上揚。

芒安石依舊坐著,輕輕地哼起沒有歌詞的小曲。那是他年幼時,母親最常哼的唱段。

……

許久,或許有一個鐘頭,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芒安石從遊離狀態裡回過神,目光冰冷地看著那扇緊閉的木門。

“咚咚、咚咚。”又是幾聲,不重,能感覺出敲門人的文質彬彬。

芒安石依舊未動,臉堙沒陰暗裡,窗外慘淡的月色滲入,讓其周身的陰鷙之氣更甚。

“安石?安石?”門外的人輕喚兩聲。

聽到熟悉又溫和的聲音,芒安石眼中的戾氣消散些許。遲疑幾秒,他站起身,走到門後,打開了門。

門外,水長樂正要轉身,聽到開門聲,回過頭。走廊明亮的燈光,為他的頭發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橘色,仿佛小天使。

水長樂從口袋裡掏出一瓶子,說明來意:“這個藥對扭傷有奇效,所以我來給你送藥。”

芒安石靜靜地盯著對方。

屋內,有一具屍體。

憑空出現的屍體。

儘管在一個小時前,他仍有生命。

芒安石不相信,翁青鬆如此惜命的人,會特地跑來他的房間,給自己捅幾刀子。

這是一次精心策劃的布局。

針對他的,他百口莫辯。

作案者往往會作為第一發現者出現在現場。但芒安石清楚,絕不是水長樂。

芒安石讓開一個身位:“進來吧。”

“是今天錄製太疲憊了嗎?”黑暗中,水長樂問道。

芒安石按下了大燈開關,房間瞬間燈火通明,一目了然,包括沙發上那具冰涼的屍體。

芒安石看到,水長樂頓了下,而後從容地走到沙發邊,檢查了翁青鬆的鼻息、脈搏和瞳孔。

“死了。”水長樂轉身看芒安石。

“我沒殺人。”芒安石搖頭道,話說出口,自己都覺得可笑。

夜半三更,封閉的房間,一個活人和一個死人。活人說:“死人不是他殺的。”

芒安石甚至懶得尋找其他可能,或者為自己平反的證據。

他隻恨他不夠狠戾,他剛才就該拿著小刀,趁對方一息尚存,一點點將對方割皮,挑斷對方的腳筋手筋,剁下那雙沾滿罪惡的雙手,縫上那張害人的嘴,挖出那雙讓人懼怕的眼,甚至在對方死後,對其抽屍剁骨,讓其死無全屍。

“我信你。”輕而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那一秒,一直懸在芒安石頭上看不見的榔頭,仿佛消失了。那經年累月在他腦中敲擊的聲響,也逐漸變緩變弱。】

水長樂抬起頭,朝著車窗外,無聲凝視了許久。

“需要水嗎兩位?”副駕駛座的男人打開隔板詢問道。

駱陵很是自然熟:“果汁有嗎?”

“有的。”

“可以給我來杯冰水嗎?”水長樂道。

“好的。”

刺激的寒意從喉嚨湧入胃部,逐漸擴散到五臟六腑,水長樂感覺混亂的思維終於清晰一些。

還好,總歸不是芒安石殺的人。

水長樂慶幸的,不是自己沒有包庇殺人凶手,誤信錯人。

他隻是萬幸,芒安石懸崖勒馬,沒有被他的戾氣所左右,做出不可挽回的舉動。

“不是我說,芒安石的身世真是坎坷啊。”一旁的駱陵含著果汁,口齒不清道。

水長樂垂眸,重新將視線落在了紙頁上。

他其實隱約能察覺到,芒安石並非他所展現給他的那般脆弱、天真,就像是一片無波無瀾的碧海,陽光下波光粼粼,如絲綢般溫和,掩蓋著海麵下的激流和旋渦。

可他還是選擇了相信。

不是將錯就錯,而是希望有一天,對方能敞開心扉,他們能坦誠相對。

水長樂的視線落在了那一行字上——

【“嗬,你怎麼敢大言不慚地說,你是我的父親?”】

所以,芒安石早就知道,翁青鬆不是他的父親了?

水長樂想到那個午後,陽光明媚,兩人曬著太陽。

芒安石如同下定決心般問他:“你不是想知道我和翁青鬆有何仇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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