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西翼樓(1 / 2)

今日的天氣陰沉沉的,隨時暴雨將至的勢頭。

黯淡的天色,以至於教室一大早就燈火全開。

純白的牆,白熾燈的光,讓一張張青春洋溢的臉都顯得死氣沉沉,像是病床上喪魂落魄的病人。

若這節課還是數學課,枯木死灰的氣氛便更到位了。

水長樂時而盯著芒安石發呆,時而低頭刷奧賽卷。

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水長樂摸出手機,隻見首頁提示上跳出顧惜蕾的信息,是一大片的感歎號。

水長樂換了個坐姿,將桌麵的試卷往胸口處拖了拖,而後才在抽屜裡劃開手機屏幕。

顧惜蕾在發了幾十個感歎號後,沒有故弄玄虛,沒等水長樂回複,緊接著一條信息切入正題。

【江尚午不是意外死亡!】

水長樂拿著手機的手一抖,這不算意料之外,在此之前,水長樂便隱約有同樣預感,隻是一直壓抑著,寄希望於預感錯誤。

他抬頭,看了眼在黑板上畫幾何圖的芒安石。

顧惜蕾的信息一條接一條跳出,足見其內心的震撼程度。

【法醫查看現場後,認為其意外失足後的出血量不足以導致其昏迷,沒有掙紮求救痕跡,要求進行屍檢】

【江尚午父母原本不同意,後來不知為何又改口了】

【法醫血檢後發現其體內尿氨氮、血清鉀等濃度嚴重超標,經過三次化驗後,推斷其直接死因應該是服用了過量的洋地黃中毒,從而導致心臟麻痹而死。】

……

顧惜蕾接連不斷地發送著信息,可想而知,學校方麵一定焦頭爛額。

意外和謀殺,事件的性質便完全不同。

在校園裡發生謀殺案,絕對是會引起恐慌的。

水長樂按掉手機,在奧賽卷的空白處,寫下了“江尚午”“中毒”“摔樓”“鬨鬼”“作弊”等關鍵字,不停地圖畫勾連,仿佛這般就能發現關鍵。

鬼使神差地,他又在所有關鍵字的最右側,寫下了芒安石三個字。

會有關係嗎?

水長樂太陽穴隱隱作痛,將試卷疊好,夾入課本中,仿佛這般便可逃避所有難題。

講台上,芒安石講解完知識點,出了一道並不友好的數學題。

知道到了提問環節,大部分學生都將腦袋埋進課桌,心底作法“芒閻王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芒安石看著學生們一致低俯的動作,無奈地撇了撇嘴。

在全體鵪鶉的情況下,抬頭挺胸,身姿挺拔的人便愈發出眾,尤其當這人樣貌出彩時。

水長樂盯著芒安石,依舊是目光灼灼。

芒安石如今已能淡然與其對視,他迎上了那目光,而後越過那人,開口道:“陳真欽,你上來做這題。”

水長樂本以為對方要喊自己,腳都往課桌外轉了個六十度的弧,聽到“陳真欽”的名字,他轉身。果不其然,陳真欽正趴在桌麵上約會周公,之前細微的打鼾聲不是水長樂耳鳴。

陳真欽的同桌探出手,在陳真欽大腿上捏了一把,陳真欽這才猛地坐起,迷茫地看向前方,迎上了芒安石慍怒的視線。

同桌好人沒做到底,小聲開玩笑道:“老師讓你上台擦黑板了。”

陳真欽很積極,擦黑板嘛,他擅長,於是立馬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台,徒留可憐地同桌想要喊住他都來不及。

在同桌一臉“完蛋了,芭比Q了”的表情中,陳真欽拿著黑板擦,又專注又賣力地將芒安石的板書和題目擦得乾乾淨淨,鋥亮如新。

擦罷,陳真欽還一臉傻笑地看向芒安石。

教室陷入詭異的沉寂。

芒安石的臉在白熾燈慘白的光線下,隱隱有龜裂的趨勢。

“出去。”

幾秒後,回過神的芒安石道,聲音很輕,仿佛自言自語。

“啊?”陳真欽沒反應過來,神色茫然,我擦得很乾淨啊?

教室內靜得隻能聽見風扇轉動聲,卻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芒安石的視線幽幽飄過,正是水長樂。

在大氣都不敢喘,唯恐被遷徙怒火的學生中,也隻有水長樂敢如此“膽大妄為”。

水長樂無懼芒安石怒火,主動站起身,“老師,我會”。說罷,沒等芒安石發表意見,腳步輕盈地走到黑板前,憑借強大的記憶力,將之前芒安石出的題目一字不漏重新寫到黑板上,而後換了一根黃色粉筆開始做題。

“刷刷刷”,水長樂寫得流暢又迅速,很快便將解題步驟寫滿黑板。

“由此可證,k<1時,曲線y=f(x)與直線y=kx-1隻有一個交點。老師,我做得對嗎?”水長樂寫完證明步驟,看向一旁的芒安石。

芒安石:……

片刻,芒安石才開口:“下去吧。”

陳真欽也後知後覺自己闖了什麼禍,正想渾水摸魚和水長樂一同下去,芒安石道:“陳真欽,到最後麵站著去。明天寫封檢討書交上來。”

陳真欽苦著臉站到後排,朝自己同桌齜牙。同桌心懷愧意,小聲道:“中午請你吃飯。”

水長樂坐回座位。

白冰冰湊過頭,掩著嘴低聲道:“長樂,你知道剛才芒閻王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嗎?”

水長樂:“嗯?算你識相的意思?”

白冰冰:“不,是男人,你引起我的注意了。”

水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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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尚午並非意外而是被謀殺的事情,儘管學校方麵三緘其口不願發酵,但還是在當天下午,全校皆知。

走道上,班級裡,操場上,走到哪都能聽到相關討論。

“江尚午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啊,不是從樓梯上摔下來嗎?我看到群裡有發過一灘血跡的照片,被清理了。”

“如果是謀殺,那事情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會是誰下的毒?討厭他的人肯定很多,但有勇氣殺人肯定是深仇大恨吧?”

“下毒的話,追溯藥物來源應該可以?”

“會是學生嗎?總不會是老師吧?”

“如果凶手被抓了,我願意寫聯名信懇請法院輕判,那種惡人就該有人收拾。”

“我倒覺得,罪不至死。”

……

水長樂坐在教室內,翻看著顧惜蕾幫忙查找的信息。

江尚午的劣跡可謂罄竹難書,辱罵師長、霸淩同學、猥褻女生、聚眾毆打、破壞公物等等,相比之下,考試作弊甚至不值一提。

顧惜蕾根據學校的處分通報記錄,排除破壞公物、喝酒吸煙、考試作弊等未有指定受害人的事項,而後將剩餘事件整理給水長樂。

這其中,影響最為惡劣,對當事人傷害最大的事件有兩件。

一件是高一上學期,江尚午看中了隔壁二十班的一個女生,名叫陳新婷,是個高挑漂亮的姑娘。

江尚午對其死纏爛打,言語挑逗,下課攔截,放學堵人等,女生不勝其煩,幾次三番將事情告知老師,老師除了罰江尚午寫檢討,叫家長外,也無能為力。

追了一個學期,眼看女生不為所動,江尚午惡向膽邊生,竟然趁陳新婷不注意,在其喝水飲料中下□□,而後將人帶到西翼樓意圖不軌。幸得有學生發現,及時告知值班老師和學校保安,陳新婷才幸免於難。

據說保安趕到現場時,女生已經被衣衫儘退,再晚一分鐘,便會釀成無可挽回的後果。

事發後,陳新婷父母要狀告江尚午和學校,最後卻不了了之,也不知是屈於江家在本地家大勢大,還是走了私下和解流程。

而陳新婷高一下學期便轉學了,去海外讀高中。

另外一件造成當事人嚴重創傷的,是在高一下學期,江尚午對同班一位名叫康潔的女生施行校園霸淩。

康潔是十九班的學習委員,性格文靜,成績優異,按理說江尚午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江尚午之所以刁難,是在下學期開學時得知,當時他對陳新婷下藥,恰好被康潔撞見,報告給老師,才讓他強/奸未遂。

江尚午被學校記過後,非但不知悔改,還認為是康潔告密導致他計劃失敗。

江尚午雖然人品差,但大多數學生對其態度都是避而遠之,不願招惹,更不願與其站在對立麵。因而當江尚午在班級放話要孤立康潔時,學生們儘管心底不屑、背地不平,麵上卻沒人再敢和康潔走得近。

若純粹隻是被孤立,女生尚且還能忍受。

可江尚午有一幫人以群分的狐朋狗友,和他一樣,都是靠關係進的朝鳳,家庭背景硬,不學無術。

這群混混常在校內甚至校外欺辱康潔,不僅包括語言上的□□,還有肢體上的霸淩。

康潔性格懦弱,不敢聲張,隻能默默忍受,結果對方變本加厲,將各種傷害加諸於女生身上。

一直到有一次,這群混混在校外巷子霸淩康潔被其他年段的老師撞見,事情才被揭曉。

班主任想開除江尚午學籍,畢竟江尚午的存在帶壞整個班級風氣,可最後仍舊隻是留校察看處罰,不了了之。

而康潔因為長期被霸淩,出現心理方麵的疾病,暫時退學治療,至今還未歸校。

水長樂翻閱完畢,心生幾分厭惡。

他給顧惜蕾發送信息。

【學校方麵應該有留存兩名女生及其家人的聯係方式等,屆時著重調查一下受害者及其親屬的情況。】

能用洋地黃下毒,顯然是一次有預謀的謀殺,一般來說,受害者及其親屬的犯罪動機最大。

【還有高一十九班班主任及相關任課老師的名單和背景,也幫忙整理一份。】

水長樂很能理解一個班級出現一隻害群之馬,而又無法驅趕的無助。

他初中時,就聽聞大一屆的年級,一名轉學生帶壞一個班的事跡。

原本好好一個班級,自從該學生來後,一大半男生被帶會了抽煙甚至吸食新型毒品,女生開始不學無術,與社會人士廝混,班級內天天搞霸淩、孤立、小團體,任課老師被逼走好幾個。

後來那名學生拍拍屁股去海外上高中,班級卻有80%的學生連普高都上不了。要知道,那所初中正常的重點升學率是30%,普高升學率是98%。

很多年後,水長樂回母校拜訪老師,恰好趕上老師們聚餐。那名沒教過他的班主任酒後失言,說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手刃了那名學生,讓一大半班級學生的人生沒了未來。

那或許是酒後胡話,但作為一個理應包容學生的教師,能在十多年後都刻骨銘心的仇恨,也說明這類有背景、奈何不得的壞學生多可怕。

他們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甚至走上輝煌騰達的人生,可當年被他們禍害的人,卻要獨自承受當下甚至延續性的創傷。

因而江尚午的任課教師,也是他重點懷疑對象。

【再調查一下芒安石和江尚午是否有過交集。】

水長樂敲下這幾個字後,沒有點發送,猶豫了幾秒,又一字字的刪除。

他不該先入為主。

就像他不該在上個世界裡,無條件地信任芒安石;他也不該在這個世界裡,沒有發現任何關聯的情況下,將芒安石置於嫌疑人的位置。

水長樂看了眼窗外。

【今晚晚自習結束,我想去西翼樓看一看。】

顧惜蕾很快回複【你膽子真大,我最近聽學生講了很多鬨鬼傳聞。】

水長樂本想回複【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還沒打字,顧惜蕾的信息又發送過來,【不過夠刺激!我喜歡!我現在去搞點道具,確保今晚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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