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畫麵,芒安石感覺腳踝和心頭同時發熱。
放學鈴響。
芒安石看著顧惜蕾空蕩的座位,思慮片刻,朝操場邊上的醫務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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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鳳,醫務室。
上官頤夢換掉白大褂,正要下班,忽然聽到敲門聲。
她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已過下班點。不過上官向來以學生為重,彆說延誤下班時間,就是節假日學校活動需要醫務,沒有加班費,她也從不推托。
“進來。”上官重新坐回座位上。
進來的人不是學生,而是芒安石。
“芒老師?”上官頗為意外,“稀客啊。”
上官校醫的目光落在芒安石的腳踝處。她今天給體育課八百米暈倒的女生治療時,便聽聞芒安石腳受傷的事情。
不用芒安石張口,上官主動道:“來,芒老師,你坐那,腿放前麵架子上,我給你看看。”
幾分鐘後。
上官道:“小扭傷,不算嚴重,估計再兩三天就沒問題了。我給你開點藥。最近最好減少走路,我這有一副閒置的拐杖,你可以拿去用,減少腳部受力,好得更快。”
“兩三天?”芒安石喃喃道。
上官一邊找藥水一邊道:“對,你現在應該普通站坐沒什麼疼痛感吧?走起路才會覺得難受?”
芒安石的“沒錯”剛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我坐著也覺得很痛,嗯,刺骨的痛。”
芒安石不擅長說謊,將臉側向窗外看操場,掩飾心虛。
上官一愣,難道自己判斷有誤?
她將找到的藥水放在桌上,重新坐到芒安石跟前,又揉又捏又按。
“這樣痛嗎?”
“痛。”
“是抽筋無法伸展的感覺,還是骨頭不適,亦或純粹的皮肉痛?”
“都……都有吧?”
上官一臉困惑,詢問道:“芒老師以前腿部有舊疾嗎?”
“學生時代難免有些磕碰骨折的。”
上官眉頭擰了擰,猶豫道:“醫務室條件有限,要不芒老師明天去醫院拍個片?”
“不……不用……你給我包紮一下就行。”
“包紮?”上官神色奇怪地看向芒安石。
“就紗布,繃帶什麼多繞幾圈,或者纏個石膏板之類。”
若對方不是老師而是學生,上官一定會懷疑對方是為了騙假條或逃避體育測試。
不過對方是老師,而且是學校出了名的剛正不阿,愛崗敬業的芒安石。
“石膏板倒是沒必要,要不繃帶我幫你多纏點固定一下,再抹些藥膏。你明天觀察下有沒有舒服些。”已經判斷不出病情的上官決定死馬當活馬醫。
芒安石點頭,又看向牆角掛著的拐杖:“那個也能借我嗎?”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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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林。
水長樂啃著三文魚三明治,聽顧惜蕾分享假期見聞。
“話說回來”,顧惜蕾話鋒一轉,“你和芒安石,進展到哪一步了?”
水長樂嗆了一口:“什麼哪一步?”
顧惜蕾一副“我都懂”的模樣:“假期七天同吃同住還不夠,假期結束還要住校,熱戀的情侶都沒這麼黏糊。”
水長樂:……
“住校是因為安石腳傷。”
顧惜蕾一副“你相信就好”的表情。
水長樂也不知自己為何發虛,生硬地轉移話題:“你不是說有八卦分享嗎?”
顧惜蕾瞬間來了興致,將手中的沙拉盒丟在一邊,神秘兮兮地湊過頭:“我和你說,校長被恐嚇了!”
“恐嚇?”
顧惜蕾點頭:“我也是偷聽的。今天早上,校長收到一封信,拆開後是一張恐嚇信,用雜誌上剪下的字體拚湊的。”
水長樂心道:這手法,看來這個世界的人熱衷港劇。
顧惜蕾:“信上就幾個字,【劉毅成,還記得你當年乾的好事嗎】。”
水長樂笑笑:“這恐嚇信有點詐一詐的意思。”
“詐一詐?”
“絕大部分恐嚇信,是為求財,很少部分是為求命。除了,要求命根本不需繁瑣流程加預告。既然要求財,那要寫清楚兩要素,作為把柄的事件以及發恐嚇信目的。”
顧惜蕾嫌棄:“你以為是趙老師的作文四要素呢?”
水長樂:“像這種沒有目的、也沒說清把柄的恐嚇信,大概率是廣撒網的詐唬。‘乾的好事’和‘當年’,都是模糊用詞,範圍很廣。但如果校長心中的確有愧,便會自己代入時間和事件。”
“然後呢?”
“然後若校長表現出惶惶不安、疑神疑鬼等情緒,發信人便覺得詐對了,下一步便可繼續勒索。若校長無動於衷,沒當回事,發信人便知勒索錯了,也沒損失。”
顧惜蕾嘖嘖,心道“你不當犯罪分子可惜了。”
“校長好像很生氣,把教導處主任和保衛處、傳達室都叫來,說要加強監管,杜絕惡作劇。”
水長樂點頭:“看來校長對自己所作所為很自信。發這種信,無論是惡作劇,還是想詐一詐,發信人應該都是能觀察到校長的人。這樣才能滿足惡作劇的趣味,或者觀察釣魚之後的反應。”
顧惜蕾歎口氣,她還以為有大瓜。
水長樂則看著地上落滿的鳳凰果。
人對於同一事情的定義往往不同。
比如護住校園霸淩的江尚午,校長從學校利益出發,認為從寬處理最有利。可從他的視角,他隻會覺得校長唯利是圖,妄為人師。而從受害者家屬的角度而言,則會將其定義為幫凶,劊子手。
希望自己不要判斷錯誤吧。水長樂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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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長樂和顧惜蕾從鳳凰林離開時,老遠便看見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上官和芒安石嗎?”顧惜蕾眼尖,一眼便看到操場對麵兩個熟悉的身影。
顧惜蕾能在一操場激情四射的學生中鎖定兩人,主要還是因為芒安石拄著的拐杖過於顯眼。
“奇怪?芒老師下午不還不用拄拐杖嗎?病情加重了?”顧惜蕾疑惑道。
水長樂順著顧惜蕾的目光望過去。
芒安石步履蹣跚地行走在夕陽下,跑道上細長的影子孤單無比。
水長樂想到芒安石的約飯短信,於心不忍。
芒安石會不會是走路沒注意,又扭到腳了?
若自己答應和他吃飯,他是不是不會一個人走,也不會病情加重?
芒安石那麼諱疾忌醫一個人,卻主動去醫務室,肯定傷得不輕。
水長樂沒有由來的愧疚起來。
顧惜蕾未能和水長樂感同身受,而是又想起一八卦。
“對了長樂,我和你說,我發現上官老師的一個秘密!”
水長樂心不在焉:“什麼秘密?”
“我那天在上官老師家,無意從一本書中翻出一張照片,照片裡的女孩子特彆漂亮。”
“這有什麼?”
“上官老師看到我在看照片,很慌張地接過去放回抽屜裡。我就問照片裡的女生是誰,上官老師說是她以前的發小。”
見水長樂漠不關心,顧惜蕾壓低聲音:“上官老師不說,但我知道,那個女生就是上官老師小時候。上官老師的耳朵輪廓很特彆,照片裡的女孩也是。而且上官老師和照片裡的女孩,鎖骨上都有兩顆很性感的小痣,這麼多巧合,說親戚我可能還相信,說發小我是不信的。”
水長樂點頭,上官校醫的五官,動過刀的痕跡很明顯,濃妝都無法遮蓋。
上官的性格也不像過於注重外貌的類型。
因而很可能是因為不可抗力做手術,比如車禍導致麵部毀容等。
水長樂提醒道:“不願多說的後麵肯定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你可彆硬要彆人承認。”
顧惜蕾:“姐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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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
一周結束。
本該是心情放飛的時刻,高二全體同學的臉上卻寫滿“生不如死”。
無他,因為他們剛考完“數學複查卷。”
在一眾幽怨的目光中,水長樂依舊麵帶笑意地收拾好東西,腳步輕盈地離開教室。
教師辦公室。
芒安石將彙總收回的卷子鎖進檔案櫃。
“安石老師,長樂又來找你了。”班主任趙啟明看了眼窗外,笑著道。
這幾天,水長樂一到放學,便會準時準點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攙扶芒安石回宿舍,而後再去食堂打包飯菜。
這種尊敬師長的畫麵,讓辦公室老師們感歎良多。
幾個其他班的班主任都酸溜溜地和趙啟明說,你真是好福氣,教出來的學生拿年段第一也罷,還不恃才傲物,對老師真心愛戴。
趙啟明自謙:“烏鴉都會反哺,學生幫老師也正常。”
趙啟明嘴上這般說,心裡卻嘚瑟,甚至想叫負責校報的老師把事跡寫到校報上,最好再投稿給市裡的晚報。
就芒老師和水長樂的顏值,放個互相攙扶的照片就足夠吸睛。
芒安石聽到趙啟明的喊聲,轉過頭。水長樂倚欄而站,恰和他對視,唇角的笑容很柔軟。
芒安石心情喜悅,腳步飛快地走了兩步,猛地想起自己“還需拐杖”的人設,腳步在中途又變回一瘸一拐。
走廊上。
“你看起來心情很好?”芒安石觀察道。
水長樂一邊攙扶住芒安石,一邊分享趣事。“剛才數學考試,班裡竟有兩個學生用筆敲桌麵。”
“影響到你考試了?”
“沒有,他們敲摩斯密碼來作弊。”
芒安石無語:“這走偏門的功夫怎麼不拿來鑽研數學?是哪兩個學生?”
水長樂搖頭:“他們沒有成功。一個敲‘第六題選什麼?’另一個敲‘我也不會’。我當時沒忍住就笑出聲。”
兩人從樓梯往下走,一如既往地受到萬眾矚目。
“芒老師!”有學生不怕死地喊道,“改卷子手下留情啊。”
向來不苟言笑的芒閻王難得答複:“嗯,會從寬打分的。”
等到兩人身影遠去,站在樓梯上對答案的學生們竊竊私語。
“我怎麼覺得芒閻王最近變得平易近人了?是錯覺嗎?”
“我也覺得,前天我看到他站在九班窗戶外向內看,嘴角竟然是帶笑的!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