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長樂從黑暗中逐漸清醒。
他沒有馬上睜開眼,而是憑其他感官,判斷自己當下的處境。
他坐在一把硬椅上,椅麵不寬,有靠背,材質應該是木頭。
手被交叉捆綁在身後,以皮膚的觸感,應該是寬麵的膠帶。
腳同樣被捆綁著,隔著厚褲厚襪,無法確定材質,但對方顯然很有經驗,從膝蓋處一直纏到腳踝,根本不可能掙脫。
水長樂屏住呼吸,仔細聆聽周邊的響動。
很靜,沒有風聲,也沒有呼吸。
綁架他的人沒在附近。而他應該是在四麵密不透風的地下室,才能達到接近零分貝的靜寂。
水長樂緩緩睜眼。
好消息是,他的眼睛沒有被遮擋,他能看到周遭的環境。壞消息是,一般綁架犯不懼怕人質看到自己的麵容,是不打算留活口。
水長樂打量四周,和他預想有很大出入。
並非地下室,而是一個廢棄的工地,四周都是沙土、磚塊和鋼筋。
不對。
水長樂很快又自我推翻。
他的不遠處有一盞簡陋吊燈,隻有一個燈泡加一條長電線,水長樂上次看到這種款式,還是大學暑假參加下鄉扶貧活動,去到一個不通車輛,上下山隻能攀岩爬壁的山村。
燈泡光呈暖黃,流淌的光影削弱了來自黑暗的恐懼。
透過燈光,水長樂能看到,建築的天花板比一般住宅高很多,除去還沒有裝修吊頂的原因,水長樂猜測應該是商用建築。
剛建好輪廓的商場。水長樂最終確認。
誰把他綁來這呢?水長樂想。
他到體育場門口後,沒有看到金啟範的身影,原地等待時,忽然被人從身後用帕子迷暈。
來人身手不錯,動作乾淨利落,他根本來不及作反應便陷入昏迷,連對方分毫特征都未觀察到。
會是誰呢?
金啟範?
水長樂很快否認。
雖然是金啟範發來的信息,利落的身手也符合,但他和對方交情頗深。熟識過後,金啟範也不像原書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白月光,就是個正氣十足偶爾中二的警察。
還會是誰呢?
這個人,能夠拿到金啟範的手機,知道金啟範和自己的關係,也知道自己今天會來寶茂灣。
所有符合的人選裡,會對自己有怨,或者說,自己曾經有所虧欠的,隻有一人。
仿佛要印證他的猜測一般,遠處傳來勻速的腳步聲/.52g.G,d./,那人走到水長樂跟前,臉的一半在黑暗裡,另一半在鎢絲燈的光影下,半明半暗,尤為詭異。
“抱歉啊長樂,我迫不得已。”來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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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茂灣。
芒安石一把抓住金啟範的衣領,凶神惡煞的模樣,讓周遭人嚇一跳。
“怎……怎麼了呀……”金老爺子結結巴巴道。
附近的人隻敢圍觀,不敢上前。能混到這個層次,都很懂明哲保身的道理。金家和芒家,他們都得罪不起,況且不了解來龍去脈,不要做濫好人和調解員,否則容易引火上身。
金啟範也有些惱,:“芒安石你發啥瘋?”
前陣子,金啟範出警調解一持刀討薪案件時,那被討薪的老板恰好和金老爺子在辦公室飲茶,金啟範一出馬,警察身份遂曝光。
金老爺子氣得老毛病發作,住了兩禮拜醫院,讓原本打算身份曝光後依舊硬氣的金啟範不得不照顧老爺子心情,被迫接受一部分生意事務。
他這陣子本就心煩意亂,芒安石這般胡攪蠻纏,把他的火氣也逼
出來。
芒安石轉頭,吼住了還在甄選哪塊朗姆酒蛋糕上的櫻桃比較新鮮的嶽佳客。“不是你說金啟範找長樂嗎?”
嶽佳客快速拿了一盤蛋糕走過來:“對啊。”
金啟範一臉懵:“我什麼時候找長樂?”
嶽佳客正要落叉子的手頓住:“你剛不是偷偷摸摸發短信給長樂嗎?”
金啟範無語,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我今早就沒用過手機,還有我偷偷摸摸乾嘛?挖兄弟牆角嗎?”
芒安石沒接手機,向嶽佳客反複確認:“你確定是啟範?”
嶽佳客也不服:“我還沒到健忘症年紀,我確定長樂和我說的是啟範,況且我雖沒瞄到具體內容,但我看到長樂在看短信界麵。”
金啟範莫名被拉入羅生門,隻能自證清白地劃開手機短信箱,遞給芒安石。
“這短信箱裡全是銀行、房產中介、電信公司的垃圾短信,上一條屬於活人發來的,還是春節時其他省來北城交流的同事發的祝福短信,我也複製個模板回複過去。這年頭但凡有點交情,肯定用微信啊。”
金啟範本來還想嘲諷兩句,他和水長樂可交情不淺,卻見原本意氣風發的芒安石滿臉恐懼和消沉,仿佛被割斷經脈,沒了生氣。
金啟範不再落井下石,轉移傷害:“估計是老嶽聽錯了,沒事的,長樂比你都靠譜,你擔心什麼。”
嶽佳客據理力爭:“我沒聽錯!”
芒安石似乎想到什麼,掏出自己手機,點開短信編輯,隨意發送個數字到金啟範的號碼。
金啟範手機沒收到信息。
金啟範看清芒安石的操作:“不可能啊,我去年酒醉誤充了十萬,懶得退了,想著不換號碼大不了用到天荒地老帶到墳墓,彆和我說已經欠費了。”
芒安石撥打了金啟範的電話,鈴聲沒有響起,女聲提示“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見鬼了!”金啟範雙眼瞪得渾圓。
芒安石似乎已經猜到,快速掛斷電話,反手用金啟範的手機撥打一串號碼。
芒安石的手機鈴聲響起,但來電顯示上卻沒有備注,而是一串全然陌生的號碼。
“我的卡被換了?”金啟範也不傻,鬱悶過後,很快反應過來。
芒安石急迫:“你最近把手機借給過誰?”
“手機比爹媽知道得還多,怎麼可能借……”金啟範說到一半,卡住,似乎想到什麼。“不會吧……”
“誰?”芒安石已經在暴走的邊緣。
“李楊聰。”金啟範猶豫道,“前天聚餐時,/.52g.G,d./他說他手機沒電,找我借過手機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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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工的商場。
“要喝水嗎?”李楊聰坐在一工地廢棄的鐵桶上,遞了瓶礦泉水。
水長樂搖頭,手腳微微用力,想嘗試看能否掙脫。
李楊聰自顧打開瓶蓋,一飲而儘,仿佛將所有愁緒灌入腹中。
水長樂確定掙紮無果後,看著對麵人,試圖勸解。
“洋蔥,我大概知道你有何怨,但人不能沉溺於痛苦不走出來。放了我,我什麼都不會說,就當今天的一切都沒發生。”
兩年零七個月前。
警方從李大力牛肉店二樓客廳的牆壁裡,掘出了一具少年屍體。後來經過DNA匹配,屍體確實屬於陳達響,也就是當年死於騙保案夫妻的孩子。
但李大力為何會害死陳達響,又是何時將其藏屍牆內,卻成了無解謎題。
因為在警方押送李大力回警局審訊的途中,李大力忽發急性心肌梗死,送醫途中不幸身亡。
事情發生後,芒安石心有愧意,將李
楊聰的拆遷賠償金提高至雙倍,並在兩套安置房的基礎上,多給了一間寶茂天地的店麵。
“太晚了。”李楊聰喃喃道,“長樂,你知道這是哪嗎?”
李楊聰將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捏在兩指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身下的油漆桶。刺耳的金屬聲在空曠的空間回響,讓人神經刺痛。
水長樂了然:“寶茂天地?”
李楊聰譏笑一聲:“水哥果然聰明,腳下這六十平方,就是芒總裁賠給我的店麵。”
水長樂看著李楊聰。對方彎著腰,神色痛苦,就像被暴雨吹折的麥苗。
“洋蔥,你是警察,你更應該懂法紀。你父親做錯了事,不可能逃避法律製裁。中途發生那事,誰也不想的,我們也很遺憾。”
李楊聰咬著唇,唇瓣上滲出血跡,他卻一副渾然不覺模樣:“法紀?這天下還有法紀嗎?有錢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誣陷良民,草菅人命,這算什麼世道?”
水長樂一怔:“你在說什麼?”
李楊聰咽了下口水,仿佛咽下所有人間至痛:“芒安石這個畜生,他為了能拆遷,為了能建立他這恢弘的寶茂灣,他陷害我父親,在我家牆裡埋屍,還讓人在途中給我父親注射藥劑,讓他心肌梗死。”
水長樂雙瞳瞪大,不可思議。
這又是什麼版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