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樓。
芒安石眯起眼,背在身後的手肘小幅度地扭轉著,為一會可能發生的武鬥熱身。
李楊聰似乎猜到他的打算:“我隻是把水哥放下去,可沒拆炸藥,我若出了什麼事,他也會灰飛煙滅。”
聞言,芒安石手中的動作停止,慍怒道:“你到底想怎樣?”
李楊聰靠在未刷漆的牆上:“怎樣?我今天來這,就沒打算活著出去了。我是警察,我更知道北城警察的厲害,尤其是為你芒安石服務時。”
芒安石冷漠道:“打擊犯罪分子是警方的責任,隻有為人民服務,沒有特彆為誰服務。”
芒安石不打算刺激對方,也不打算順著對方讓其如願,隻想將李楊聰的情緒控製在不能如願又不徹底失智的狀態,拖延時間,讓水長樂有機會獲救。
“芒總是想拖延時間等待救援吧?”李楊聰卻一眼識破了芒安石的打算。
芒安石的表情像凝固的石膏,看不出分毫變動。
李楊聰嗤笑一聲:“芒總總是不動聲色,看不出任何慌亂呢。既然芒總想拖時間,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你自斷一根手指,我就延遲五分鐘,再自斷一根,我再延遲五分鐘,如何。”
芒安石依舊靜如止水,仿佛李楊聰的話隻是尋常問候。
李楊聰從口袋裡掏出按鈕,表情猙獰如從地獄裡爬出的魔鬼:“芒總,這個按鈕下去,水哥可就‘啪’地灰飛煙滅了。”
芒安石的表情,終於不是李楊聰所憎惡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那眼神裡極力克製的驚恐,恰是他所期待的。
“雖然你是個垃圾,但你對水哥,倒也難得真心。罷了,斷手指沒有視覺享受,我們換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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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運電梯降落到八樓。
水長樂坐在停止的電梯內。儘管寫字樓的貨梯是一般客梯的三倍大,但幽閉的空間仍會讓人滋生不安、焦躁和恐懼。
電壓不穩,電梯的白熾燈忽明忽暗。
四周很靜,水長樂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怎麼辦?
沒有理智的李楊聰會如何對待芒安石?
冷靜!
想辦法!
水長樂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高速運轉思維來突破險境。
分彆前,李楊聰在自己嘴上貼了一塊膠布,他無法出聲求救。況且在這密閉的空間,他的求救聲也不會被旁人聽到。
他被捆住手腳在椅子上,而椅子下是平衡水銀的炸彈,隻要椅子上的人有大動作,炸彈便會啟動,將一切炸成花火。
不能呼救,不能動彈。
自己還能做什麼?
忽然,李楊聰說過的話湧入水長樂腦海——
“水哥,我不會傷害你的。”
“水哥,我相信你是無辜的”
“水哥,我知道你是好人。這個仇,我要親自報。”
在李楊聰偏執而扭曲的認知裡,芒安石是個十惡不赦、死有餘辜的壞人,但水長樂卻並非“同流合汙”,而是受其蒙騙的人,和他一樣是“受害者”。
李楊聰雖已陷入自我畫地為牢的癲狂,但性格和本色裡卻會有堅持,比如愛憎分明,比如絕不連累無辜。
他綁架自己,隻是想誘來芒安石。
水長樂的視線在四周牆壁和地板不斷探尋,終於讓他發現,椅子下推貨車的扶手和鐵皮板交界處,有一沒纏好的硬鐵絲。
水長樂決定賭一把。
賭李楊聰的人品和良知。
水長樂猛一閉眼,將全身的重心向側麵傾移。
木椅質量不好,四根腳也不甚平整,輕微長短腿
。水長樂試了兩把,整張椅子便失去平衡,往右邊摔去。
轟隆。
這一下摔得十足狠,水長樂感覺自己的手臂都快散架了,身體上沒被衣服覆蓋的地方,親密接觸了電梯裡未打掃的細沙和石粒子,摩搓過皮膚,鑽心的疼。
水長樂卻笑了。
平衡炸彈這種稍有不慎便會讓人粉身碎骨的東西,李楊聰若真如他所說,不想傷害自己,便不會使用。
因而水長樂賭,自己椅子下的炸彈是假的。
水長樂慶幸自己賭對了!
他努力借助身體腰腹的力量,向推貨車的前端蠕動,而後將推貨車抵住電梯牆,借助牆壁的力量,將鐵絲刺入綁住自己手部的塑膠帶上。
因為手被背在身後,看不清方位,可力道不夠又無法刺穿膠帶,水長樂忍著幾次被鐵絲刺穿皮肉的痛,終於用鐵絲刺進了膠帶在雙手交疊的空隙處,而後小心上拉,割斷了膠帶。
手部一下自由,水長樂迅速拆解掉臉上和腳部的膠帶。
手機被拿走了,水長樂隻得按電梯打算下樓通知警察。隻要讓芒安石知道自己徹底脫線,沒有牽絆,芒安石對付李楊聰應該綽綽有餘。
然而很快他發現,電梯被控製住了,除了8樓和14樓,其他所有樓層的按鈕都無法亮起。
水長樂回憶這棟寫字樓的地形圖,快速跑出電梯,找到最近的安全門樓梯。
然而推開安全門後,水長樂傻了,樓梯被攔腰斷裂,更甚者,樓上的平台全部沒了。
真是個瘋子!
水長樂想著,跑回電梯,按下十四樓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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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層。
“芒總還真是能忍呢。”李楊聰舉著銀亮的匕首,正反麵打量著,如同在欣賞價值連城的工藝品。
匕首尖端,流淌的鮮紅,像是傍晚雪山的夕陽。
芒安石白色的襯衫已被血跡染紅,匕首劃開布料,一並劃開皮肉。
李楊聰挺驚訝,這般疼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耐,芒安石卻一聲不吭,隻是發冷的目光不斷盯著自己。
“芒總還真是個狠人。”李楊聰有些自討沒趣。
他想看到芒安石痛苦的神色。對方卻不如意。
就好像自己蓄力了好久,終於從乾癟的平麵塑膠變成龐然大物的氣球,對方隻是用指甲刺了一下,氣球便被打回原型。
芒安石的眼神始終如冰山般堅硬冰涼,這一次,李楊聰將匕首刺入他的肩胛骨。
他終於看到,芒安石的眼神出現變化,好像冰山融化,春水流淌。
終於覺得痛了嗎?
李楊聰心生舒爽。
然而這春風得意的感覺隻持續了數秒,下一刻,李楊聰感覺後腦勺被硬物敲擊,整個人天旋地轉。
“安石!”水長樂看著身前已經淋成血人的芒安石,恐懼再度漫上心頭。
芒安石驚喜又詫異:“你沒事了?”
水長樂快速解釋:“他給我裝的炸彈是假的。”看著芒安石身上還在流血的傷口,“我背你下去,先去醫院,其他廢話不要多說。”
“嗯。”芒安石簡單的一個字,卻涵蓋著慶幸、撒嬌和愉悅等所有情緒。
“水哥。”微弱低沉的男聲從地板傳來,李楊聰趴在地上,微微抬起腦袋,凝視著水長樂。
水長樂隻斜瞥一眼,沒有理會。他剛才在電梯裡,將拉貨平板車的扶手拆卸下來,等到點開開後,趁著李楊聰全然沒注意,從身後小心翼翼靠近,直接往其後腦勺一記悶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