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駱鳴珺住的瓊玖苑還亮著燈火,侍女過來輕聲請她安歇,見她不回應,又說了一遍。
駱鳴珺就爆發了:“你是死人嗎,沒看到我正忙!不趕著繡完,誰知道四房那個死丫頭又會玩出什麼花樣來!”
她罵著罵著就把自己罵哭了。
“嗚嗚嗚……”把繡棚一掃,趴在繡案上,埋頭哭起來。
侍女束手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才入府不到一個月,因為身家清白相貌中上被安排到瓊玖苑伺候,對二姑娘的脾氣也耳聞過一些,直麵卻是第一次。
瓊玖苑的一等侍女雪蘭過來,叫新來的下去,她在旁輕聲勸慰駱鳴珺。
駱鳴珺心裡一肚子的委屈,被雪蘭一勸,更哭得一發不可收拾,邊哭邊罵:“兗州的土包子心思委實歹毒,竟想出這等法子磋磨我,我不會放過她的。三日後就是晉王府的賞雪宴,歹毒的土包子竟叫我三日之內繡出一幅《孫子兵法》,我哪裡繡得出來,繡出來手也腫了,我還怎麼去晉王府賞雪啊……嗚嗚嗚……”
駱廣之說罰抄《孝經》,駱喬一句話把他懟得胸悶,帶著怒氣地衝出一句“那你說怎麼罰”。
所有人都沒想到,駱喬竟能想出這麼損的主意——男的石雕,女的手繡,《太公六韜》。
廳中除了林楚鴻和駱喬,其他人都是眼前一黑。
《太公六韜》,全書六卷六十篇,兩萬來字,叫他們石雕/手繡出來?
是駱喬瘋了,還是他們的耳朵病了?
“既是向我道歉,那當然得以我喜歡的方式。”駱喬輕蔑地看著駱崇絢,“還是你們建康京的人都玩不起,敢做不敢當。”
駱崇絢被這麼一刺激,當場就應下來。可雁、珺、珮等人不想應,不想被大哥代表,負隅頑抗。
姚瑩也向林楚鴻施壓,話裡藏針地威脅林楚鴻。
林楚鴻自然是支持女兒的,把姚瑩的話都擋了回去,反過來暗示駱鳴雁的婚事威脅姚瑩。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看你穿鞋的怕不怕吧。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後,駱喬同意將《太公六韜》改成《孫子兵法》,但必須是他們親自雕親自繡,否則……
否則怎麼她沒說,但參考《太公六韜》,恐怕沒有最損隻有更損。
駱鳴珺繡了一天,才繡到“兵者詭道也”,還有那麼多,那麼多,想到三日後不能去晉王府賞雪,不能見到晉王世子,不禁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俗話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駱鳴珺這還算好的,駱崇絢才是真的慘。
因為之前被激,答應得太快,駱喬說什麼都不肯改,就要他雕《太公六韜》。
石雕啊,才雕了一行“文王將田史編布卜曰”,他的手上就已經被刻刀劃傷三次,駱崇絢殺人的心都有了。
堂兄弟姐妹們都被弄去做手工,就連三歲的駱崇禮都沒有被放過——字還沒認全抄《孫子兵法》,兩遍。
世界清靜了。
駱喬愉快地伸了個懶腰,然後叫墨琴等人不用動手,她輕輕鬆把比她人還高出一截的一大摞禮盒搬上馬車。
“彆把衣服弄臟了,到彆人府上失禮。”林楚鴻囑咐道。
胡元玉站在馬車前,眼角和嘴角都耷拉著,對林楚鴻遠沒有一開始的和善,刻薄道:“下人們都是死的嗎,讓主子自己搬東西,如此偷懶,哪個牙行□□出來的!”
墨琴等人一凜,夫人這明顯是要借機發難她們娘子,她們立刻動了起來。
是她們的錯,她們大意了,建康京不是東平郡,阿郎娘子和善,姑娘哥兒體恤,不是她們能放鬆的借口。
“祖母。”駱喬從馬車後麵探出頭來,笑著說:“我力氣大,搬東西快。”
胡元玉依舊耷拉著眉眼:“這不是下人偷懶的借口。”
駱喬單手提起一個超大的禮盒放上馬車,邊說:“我去席使君府上做客,聽席使君教席臻,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自己做,我覺得席使君說得很對。”
胡元玉臉瞬間就黑了,席豫不說是席司徒的兒子,就代皇帝牧守兗州多年就不是一般的人物,她能說席豫說得不對?!
沒想到駱喬才總角之齡心眼竟這麼多。
前幾天把府裡鬨得雞犬不寧,今天又拿席豫來堵她的話。
胡元玉斜眼睨著林楚鴻,眼中的嫌惡之色已是不加掩飾了。不愧是商賈之女,自己心眼多,教出來的孩子心眼也多。
這股惡意林楚鴻哪能感受不到,她沒有動,既不訓斥侍女仆從,也不叫女兒停手。
如何治家,如何育兒,她有她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