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國公回府,吩咐護衛將圍觀的人驅趕了,趴地上的駱崇絢抬進去叫郎中看診。
他走到駱喬身側,沉聲道:“還舉著,還不放下。”
駱喬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走到門側,把石獅子原位放好。
咚——
石獅子放回去的一聲重響,不僅砸在了地上,也砸在了駱廣之的心裡。
他握了握拳,把心裡那些翻湧的複雜難辨的情緒一一壓下,叫駱喬進去後他才邁步進去,吩咐門房把大門關上。
正堂中,駱廣之坐在主位,左邊是胡元玉、薑雲夢和二房的孩子們,右邊是姚瑩、林楚鴻以及駱鳴雁、駱喬。
駱喬原本就一身灰土,這麼一鬨,更臟了,衣裳都快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駱鳴雁隔了一拳的距離,小聲說:“你剛才踢絢哥那一腳,特彆英姿颯爽,看得我都想習武了。”
駱喬覺得自己好冤:“我是真沒看清楚,他乾嘛穿得烏漆墨黑的,又不是屠夫。”
駱鳴雁差點兒沒笑出聲來:“你懂什麼,這是建康郎君公子最流行的穿著,曰烏衣。”
“那你們建康的流行我是真不懂。”駱喬一臉牙痛的表情,“在我們兗州,隻有屠夫才穿得這麼烏漆墨黑的,宰羊殺豬的時候,血搞到身上就看不出來了。”
駱鳴雁想象了一下駱崇絢穿著烏衣殺豬的樣子:“噗!”
“嗯咳。”駱廣之清了清嗓,提醒那對交頭接耳說小話的。
雁、喬二人立刻做乖巧狀。
“說說吧,怎麼回事兒。”駱廣之道。
胡元玉、薑雲夢爭先恐後要說話,卻被駱廣之阻了,他指了指駱喬,道:“小七,你來說。”
“祖父,她的話怎麼能信!”駱鳴珺立刻就不服。
“閉嘴!”駱廣之斥道:“沒規沒矩。”
駱鳴珺還想再說,被駱鳴珮輕輕拉了拉衣袖,示意她彆惹怒祖父了。駱鳴珺咬著嘴唇,各種不服,到底不敢忤逆祖父,隻能用仿佛噴火的目光刺駱喬。
駱喬站出來,整個人跟個在地上打了滾的花貓似的,先拍了拍身上的灰,接著從今天起床開始講,事無巨細,每一個小細節,她觀察到的每個人的表情情緒,都一一仔細描述。
雖然她不像弟弟駱意那樣過目不忘,《太公六韜》都能倒背如流,但記憶力也是不差的,宮中貴人們前後細微的變化,皇帝陛下曖昧模糊的態度,席司徒和柳侍中之間的交鋒,她都看在眼裡。
隨著駱喬的回憶敘述,駱廣之筆直的身形變得有些佝僂,胡元玉滿心的怒火變成了驚愕,姚瑩垂眸緊緊捏住手裡的絹帕,唯有薑雲夢什麼都聽不進去,滿心惦記她被駱喬踢了一腳的兒子,定要叫林氏和駱喬好看。
“我不知我究竟哪裡做錯了,祖母竟叫我去跪祠堂,就算是因為衣裳臟了,也並非我本意弄臟的,還請祖父明示。”駱喬站得筆直,半大的孩子渾身上下寫滿了絕不屈膝的倔強。
“你小小年紀能做到如此應變,讓自己脫身,實屬不易。”駱廣之褒獎了兩句,然後就是但是:“你頂撞祖母,踢傷兄長,鬨得府裡被外人看了笑話,這些,都是錯。罰你,你可服?”
“不服。”駱喬大聲道。
姚瑩輕拍了一下想要說話的林楚鴻的手,示意她彆輕舉妄動,四叔連升二品,府裡肯定會想打壓四房,好叫四房不能翻出他們的手心。
這府裡慣用的手段,姚瑩太知道了,三叔便是這麼一陣一陣被打壓,以致如今無心仕途隻訪山水愛好清談。還好四叔投軍遠離了建康,否則下場跟三叔一般無二了。
“父親,兒媳說句不該說的。”姚瑩坐在椅子上沒起身,先看了胡元玉一眼,才接著對駱廣之說:“今日這混亂,起因是母親無故責罵小七,小七孩子心性,在宮中又受了委屈,安撫都來不及,做長輩的怎能任由自己痛快就不關心孩子的心情。父親,您覺得對不對?”
“姚氏,你胡說八道些什麼!”胡元玉猛地一拍幾案。
姚瑩並不怵胡元玉,她一個寡婦,她怕什麼,“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咱們這些為尊為長的,不給子孫們做好榜樣,隻把規矩掛在嘴邊,要孩子們守規矩,焉知孩子們將長輩們的一舉一動看在眼中,不會有樣學樣?”
“今日這事,彆說小七不服,便是我,我也覺得不能服。至於說小七踢傷兄長,叫外頭人看了笑話,”姚瑩嗤地一笑:“若不是大郎非要把門叫開,還不自量力,今日這些本不會發生。”
有些話,林楚鴻不能說,易授人以柄,她姚瑩就沒那麼多顧忌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一個寡婦,她敢鬨翻天,成國公府敢接嗎?
“聽說在兗州,隻有屠夫才會穿皂色的衣裳,我覺得七妹妹可能是把絢哥當成屠夫了吧。屠夫多凶悍呀,這下意識的反應,怎麼能怪七妹妹呢,要怪就怪絢哥一把年紀了還選不上官,成日遊手好閒,與一票紈絝子弟穿烏衣裝名士。”隻要能讓二房不舒坦,駱鳴雁那是相當樂意當眾表演落井下石的。
“駱鳴雁,這裡有你什麼事啊,我哥才不是選不上官。”駱鳴珺立刻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