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大其詞,言之鑿鑿,重複一千遍,百姓們就對此深信不疑,少有人回去追根究底。
罵小神童沽名釣譽是如此,讚小神童天生有福亦是如此,罵跟讚的還是同一批人。
在現在的建康京,小神童是挖出周公鼎的天選之子。
嘿,你說巧不巧,在“天選之子”的說法傳遍建康京後,天空翻滾著隆隆雷聲,轟隆轟隆,在一聲巨響後,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頃刻間就下成了雨幕。
“下、下雨了?”
百姓們仰望天空,像是不敢置信,閃躲不及的行人被淋濕,慌忙就近找屋簷躲雨。
“下雨了!下雨了!”
歡呼聲響起在建康每一條大街小巷裡。
旱得太久了,往年的七月天氣便漸漸轉涼,今年的七月還是驕陽似火,叫宮中不得不再次於南郊圓丘祈雨。
可離祭祀的吉日還有五日,天空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這雨還不是下一會兒就停然後複熱的那種,雖然雨不時大不時小,卻整整下了三日有餘,雨後氣溫驟降,乾涸的溪河水井又重新盈滿,終於讓人體會到涼爽秋意。
“陛下,夜深了,早些安置吧。”趙永輕輕走到皇帝身側三步遠之處,躬著腰小心翼翼說話。
皇帝入夜後就站在廊邊看雨,已經看了快兩個時辰了。皇帝這幾日喜怒不定,身邊伺候的人都戰戰兢兢,就怕哪裡出個小紕漏被皇帝撞見當場發落。
中常侍曹邑不在,皇帝身邊的近侍裡就數趙永品階最高,他隻能硬著頭皮過來請皇帝回寢殿休息。
“趙永。”聞燮道。
“奴在。”趙永應。
“你覺得朕是不是天命所歸?”聞燮抬手接住簷下墜落的雨,語氣聽不出喜怒:“古鼎出世,天降大雨,準備多日的祭祀都不用了。”
趙永頭皮一陣發麻,不敢答,也不敢不答。
他人雖在宮中,卻也知道宮外傳的都不是皇帝天命所歸,而是小神童天生有福。
“陛下當然天命所歸……”趙永斟酌著說:“天下萬民無不仰仗陛下。”
“天下萬民?”聞燮輕嗤一聲:“天下四分,誰敢說自己是天子?宮外的賤民們卻囔著一個丫頭片子是天選之子,你說可笑不可笑。”
趙永連忙道:“百姓愚昧無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你覺得這個有心之人會是誰?”聞燮轉頭看向趙永,目光中帶著趙永看不懂的審視。
趙永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撲通一下跪了下去,惶恐地磕頭:“陛下恕罪,奴妄言,奴該死。”
聞燮垂眸看著趙永,直到他額頭紅紫出血了才出聲:“罷了,朕跟你這個蠢東西說這麼多有什麼用!”
聞燮甩袖轉身,負手回寢殿,邊走邊說:“這些人既然要把一個丫頭片子捧得這麼高,那朕就成全他們,希望那丫頭片子將來不要後悔。”
趙永雙手撐著趴在地上,微微轉頭覷著皇帝跨過門檻,殿門被轟然關上他才直起身來,碰了碰額頭,齜牙咧嘴地看著指腹上的血。
他幾不可聞地嘟囔了一句什麼,爬起來往尚藥局走,找個藥童處理一下額上的傷。
從尚藥局出來已經臨近亥時,回到住處甫一開門,就察覺到裡頭有人,他低喝:“誰?”
“是我,杜昌。”
趙永一愣,旋即拿出火折子點燃了屋中蠟燭,火光照出杜昌略有些滄桑的臉。
“你來做什麼?”趙永熄掉火折子放好,自顧自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哦了聲:“太子有什麼信?”
杜昌沒有過問趙永額上的傷,從袖籠裡拿出一封信遞給他,並強調:“看完後就燒掉。”
“還用你說。”趙永嗤了一聲,拆開信,短短兩行字他很快就看完了,就把信放在燈燭上點燃,看著信燒成灰燼,“不是挑事,你說你們五皇子好不容易過上些好日子了,非要蹚這渾水做什麼!暗中將宮中消息傳遞給太子,要是被人發現了,嘖嘖嘖……”
“那你又為什麼暗中投靠太子殿下?”杜昌反問。
趙永盯了杜昌片刻,手一指門:“好走不送。彆叫人看見。”
杜昌推開門,身影隱入夜色中,趙永撇了撇嘴,兜頭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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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各州先後下起了雨,雨水緩解了旱情,受災最嚴重的西魏亦大河漲水小河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