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呢?”南荇不想提那個人的名字,“錢還沒花完吧?”
“沒呢,”楊念娣笑著道,“這陣子對我還不錯,我也在一家包裝廠找到了一個小工的工作,有錢掙他肯定心裡就舒坦了。”
“阿媽,”南荇終於忍不住了,鄭重地道,“你試試擺脫他吧,要不然成天提心吊膽的,這輩子都不會有好日子過。以前我們是為了我能繼續讀書忍著,現在你還忍著乾嗎?你和他離婚,要是十昭鎮待不下去,就來安州,或者去另外一個你喜歡的城市,我現在自己掙了錢,可以給你買一套房子安身。”
楊念娣沉默了片刻,歎了一口氣:“我知道,我再想想。不過絕對不能來安州,不能讓他知道我們倆有聯係,要不然他纏上你和你爸媽了就糟了。”
南荇頓時高興了起來。
以前她一提這事,楊念娣總是不願意,現在總算有離開的想法了,這算是一個可喜的進步吧。
“阿媽,你放心吧,他敢來的話,我爸媽和我哥都不會放過他的,”南荇笑著道。
“欸,說也奇怪,”楊念娣忽然想了起來,“前陣子他被人打了一頓,腿都瘸了,躺在床上半個月沒下地,也不知道是得罪誰了。”
南荇愣了一下。
怎麼會這麼巧?
霍寧辭也是前陣子知道她被家暴的事情的。
楊念娣的火車票在第二天下午。南荇本來想讓她再晚幾天回去,可她堅決不肯,說是出來時間太長了,會讓陳建懷疑。
吃完早飯後,於彤華來了,一起坐車在市區裡兜了一圈,帶楊念娣看了看安州市的風景。
下午到了火車站,霍寧辭已經在候車室等著了,他替楊念娣換了一張臥鋪動車票,把回去行程縮短了一大半。
楊念娣還是怕他,不敢和他說話,隻是在臨走前把南荇拉到身邊,再三叮囑,“彆和他生氣了啊,要不然我走了也不放心。”
南荇點頭答應了。
於彤華早就發現氣氛不太對,送走楊念娣後就借口有事,善解人意地離開了,把獨處的空間留給了小夫妻倆。
坐在車上,南荇側臉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目光沒有聚焦,茫然地落在了某個不知名的點上,陽光從車窗裡灑落,照在了她的臉頰上,白皙的肌膚好像透明了一樣。
這樣的南荇,有種脆弱感,好像下一刻就要消散在光點中。
不知怎麼,霍寧辭的心裡忽然漏跳了一拍。
“過來。”他忍不住道。
話一出口,他才覺得語氣過於生硬,趕緊補充了一句,“那邊太陽曬到了。”
南荇沒動,好一會兒才道:“天冷,曬曬太陽正好。”
霍寧辭隻好自己坐了過去,和她擠在了一個座位上。
南荇往門這裡縮了縮,眉頭輕蹙:“好擠。”
“我也曬曬太陽。”霍寧辭趁勢抱住了她。
汽車轉了個方向,陽光到了另外一邊,南荇掙紮了一下,霍寧辭卻紋絲不動,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親:“彆生氣了,這件事,是我欠考慮了一點,不該不和你商量就擅自做了決定,以後不會了。”
南荇一震,終於抬起眼來,定定地看著他。
霍寧辭這是在跟她道歉嗎?
“還有,彆說你是我的附屬品了,我昨天一個晚上都沒睡好,”霍寧辭有點惱火,“你看,我的黑眼圈,你要是附屬品,能讓我這樣嗎?”
果然,霍寧辭的眼下又一層青灰色,像是睡眠不足的樣子。
南荇的心裡又酸又澀,一時不知道該怎樣應對這樣的霍寧辭。
雖然霍寧辭在道歉、求和,但是像霍寧辭這樣的天之驕子,真的明白了她說出“附屬品”這三個字時的心酸了嗎?真的理解了她作為一個獨立人格的需求了嗎?
拋開這件事情不論,兩個人在很多事情上的觀點都無法融洽,最大的一個隱患就好像炸彈一樣橫亙在他們倆中間,未來的日子,兩人能彼此包容走到最後嗎?
兩個人結婚,從一開始就是因為她認錯了資助人的錯誤決定,現在這樣,讓她第一次對自己當初的選擇產生了懷疑。
“寧辭,”她輕聲道,“這一次我可以不生氣了,可是,如果以後我有什麼事情讓你不高興了,你要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我不是你的附屬品,不要擅自替我做決定,好不好?”
“你能有什麼事讓我不高興?”霍寧辭不以為然,可是見南荇堅持的神情,隻好答應了,“好,我答應你,不過,你也不要總把事情都埋在心裡。為什麼不把小時候的事情告訴我呢?要不是我察覺到你的異樣去查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所以我才會在看到你阿媽的時候這麼生氣。”
南荇愣了一下。
的確,這是她的毛病。
從小到大,她有了苦隻能自己咽下,和任何人訴說,換來的隻是更多的恐嚇和責打。久而久之,她就不容易和人交心,在疏離中努力保護自己。
和朋友、和親人,她都小心翼翼,相處久了才能漸漸打開心扉。
“我隻是覺得,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想用這些來博取彆人的同情。”她輕聲解釋。
“我是彆人嗎?”霍寧辭不悅地問。
這話聽得南荇心裡一暖:“阿媽說,他被人打了一頓下不了床了,是你嗎?”
霍寧辭冷哼了一聲:“這算是輕的。你要是願意作證,我可以把他送進大牢。”
“其實我想過告他,”南荇想了一下,“來安州市讀大學以後,我查了很多法律資料,我以前的病曆記錄也都留著。”
霍寧辭怔了怔。
沒想到看起來柔弱的南荇,居然動過這個念頭,也有保存證據的小心思。
“那為什麼最後沒有告?”
“你看到阿媽了吧?如果我告了,她在那個小鎮上就會舉步維艱,我已經離開了,可她卻還要在那裡度過下半輩子,他們那群人的思想根深蒂固,女兒告父親、妻子告丈夫,那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忘恩負義,他們不會遵循法律,隻會用唾沫星子把她淹死。”一想到這個,南荇就心裡發寒,“還有,要是萬一告不下,我和阿媽可能會被他弄死。所以我想著等阿媽想明白了再說。”
身體被緊緊地抱住了,霍寧辭俯身下來,吻住了她的唇。
兩人氣息交纏著,年少時記憶中的寒意,被這溫度漸漸覆蓋了。
霍寧辭的吻,前所未有得溫柔,細細品嘗著她的柔軟,從唇珠到嘴角,一一描摹,最後又將她由裡而外掃蕩了一遍。
不知道過了多久,霍寧辭鬆開了他的桎梏,溫熱的唇在南荇的耳邊低語:“小荇,彆怕那個人渣,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