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過中天,已是後半夜了。
浩大船隊緩緩遊弋進了曹魏陣營,靠著岸邊慢慢滑著,江麵薄霧彌漫,曹丞相座下數十座黃金級機甲露出身影。
冰冷雄渾,如鋼鐵群山。
船底考生齊齊嘖一聲,微聲淹沒在江浪中。
“北境家底真厚實啊。”陳以南忍不住低聲道,“瞧我趙雲將軍,照夜玉獅子掉個甲片子,他都得心疼三天。”
“周嘟嘟也差不多。”富光撇嘴,“林衝說,嘟嘟不披甲好幾年了,小喬拿他舊甲做實驗,還心疼得嗷嗷叫呢。”
倆卡在船底的姑娘對視一眼:“……”
往後一看,大家麻袋似的將自己貼在船底,中央攏著一圈火炮輜重,堪稱人肉隔水層。
“我在想,待會爆殺突圍時,會不會有同學逃跑不及,被當場炸死。”富光小聲說。
陳以南沉默片刻,眼神監視著船底縫隙,外頭,一艘披著紅蓬的戰船越來越近,“必然會的。”
“不僅會有炸死的,還有水性不好被淹死的、踩踏而死的、驚悸過度的、萬箭穿心的……”
“混亂戰場能滋生出你所有想不到的死亡方式。”
富光咬住嘴唇,“要不一會,陳以南,突圍我先上吧。”
陳以南:“……”
她移開眼神,回頭看著富光露露。
船底昏暗,富光的笑容有點模糊,往日跳脫明媚的姑娘此刻神色釋然:
“好歹你也是四區的希望,若真剩下一根獨苗,那也該是你代表半人馬座去衝鋒——”
“你是最有可能的天王人選。”
“還是彆死在這裡了吧。”
陳以南沒說話。
富光努努嘴,“外麵曹魏的考生,都拔刀拿槍等著呢。”
“傻子都知道,衝鋒的陣亡率最高了——我才不信程橋那孫子真猜不著咱們做了埋伏呢。”
“我可不舍得你死在這裡,你要贏,明白嗎?”
縫隙中透出月光,船底一片安靜,陳以南發覺大家都在看著她。
她不知道,是否許多船裡都在發生著類似對話,她隻覺得此刻心情,就像被江浪推擠的船尾,潮濕又溫暖。
“我的斬殺積分我知道,”她嘶啞道。
“就算此刻被拿走一半,也有把握衝進天王入圍的240名。”
富光不為所動:“距離大亂鬥不到一周了,兄弟。”
說完,推了她一把,“嘰歪什麼,兩年前鹹陽宮搶我初戀政哥也沒見你這麼矯情過!”
頓時,船底嘰嘰嘎嘎一陣低笑聲。
陳以南:“……”
好好一波感動氛圍,眨眼散了大半。
“不。”她依舊拒絕了,摸摸富光的腦袋,“既然你認為我是刀刃,那刀刃就該用在最需要突破的地方。”
“我不吹牛,我的身體耐受性哪怕當場萬箭穿心,也能確保熬到自儘——分數絕不會白白流掉。”
“你可以嗎?”
富光露露看鬼似的看她:“……”
又回頭給羅敏說:“怪了,這位充滿奉獻精神的壯士是誰,陳以南肯定被冒充了!”
“瑪德,她明明是晚上排隊洗澡都不肯讓咱倆先的辣雞。”
羅敏笑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陳以南磨牙,一把將富光的腦殼摁進船底積水裡。
船外,月光大盛雨勢減小,起風了。
首領船的幕簾被掀開來,曹操披著紅衣緩緩走出,高鼻深目,白麵長髯,顯得有些陰鷙。
水行戰甲——蒙衝戰船裡藏的考生們一瞬間都盯住了他。
說不出什麼感覺。
隻知道麵前這男人多智狡詭,又翻手雲覆手雨。
陳以南眼神一移,望著程橋。
果不其然,程橋神色不見動搖,曾經聽他提起嬴政蒙恬的敬意此刻並未浮現臉上。
身後,富光卡了個風標,小紙條塞在鋼板縫隙裡,感知著空氣,簌簌飄動著:
“風向開始轉了,同誌們。”
“注意待會的火炮投擲方向,一定要順風,明白嗎?”
“黃蓋將軍,”曹操道,披風一揮,血紅色彩如雲霞在星光下浮動,“舊聞江東水陣驚豔,不若為操展示一番。”
黃蓋嘴角一抽:“……”
剛還想說,風向沒徹底轉東南,火攻未必能達成最大功效,您這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針不戳。
演示一番,拖拖時間。
……
……
……
二十裡外,江對岸。
周瑜徹夜不眠,披甲站在船頭,望著天邊的山壁,那裡有隱約的光線浮動著,似乎是星光又似乎是火光。周瑜緊緊盯著,心中默念。
火攻之計不需要通傳消息。
隻要計成,衝天火光便是最好的報信鳥。
身後,諸葛亮披發托冠走來,手中提著一把七星劍。
“都督寬心,我對黃蓋老將軍非常有信心。”
“正如當日我力勸我主與江東結盟一般。”
周瑜輕笑一聲,眉間褶皺些微鬆開。
他並沒說自己壓上了蒙衝戰船的圖紙,他相信,諸葛亮的腦子完全猜得到。
“我也相信陳以南小參謀、相信可愛的外宇宙人。”
“毫無利害關係的奉獻,都是非常純粹的。”
諸葛亮故作神棍,“亮剛開壇祭拜了一番,東風必會準時抵達。”
周瑜:“→_→”
“說得好像前麵一個月的天氣預測都白做了似的。”
兩人對視片刻,大笑起來。
“祝突襲功成。”周瑜伸出手來。
“祝聯軍大勝。”諸葛亮與他空中擊掌。
……
……
……
搭乘群星專列,許典新淩晨四點抵達了獵戶座備考城。
這顆星球離恒星不近,終年嚴寒,一落地,許典新眼鏡上就蒙了一層白霧,她淡定地搓搓臉,掏出手套帶上。
備考城下雪了,全城皆白,腳掌踩在積雪上咯吱咯吱響。
許久沒脫離工業部的高壓環境了,重新回到煙火人間,許隊注視著街邊跑過的幾個熬夜小混混,心情愜意極了。
這趟考察來對了。
考生陳以南,謝謝你啊。
許典新高考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她循著記憶中的路線,溜溜達達往四區看台走。
還是破爛的鐵門,看門的大叔成了大爺。
但是——許典新眼神溜著街邊人,發覺剛才一波小夥子不是混混,竟然是起個大早來占位置的?
許典新:“……”
直播是正午開始吧?
她拉住一個小夥子:“同學,這麼早起來看直播啊。”
半大小子嚷嚷道:“阿姨,你不知道!昨天直播卡在黃蓋詐降了,今天肯定要爆!位置很搶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