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婚(2 / 2)

媚君 桑狸 9065 字 4個月前

瑟瑟之所以選擇今天走,就是料定了母親陪著皇帝,就算知道她跑了,可礙於臉麵也不好立即發作,隻要能拖延一點點時間,她成功脫逃的可能就大一些。

瑟瑟又看了一眼沈昭,耷拉下腦袋,戚戚歎了一聲,是歎自己命苦,還有那曇花一現又匆匆而逝的自由。

坐在她旁邊的溫玄寧挪過來,低聲道:“差不多行了啊,瞧太子表哥這架勢,顯然是不想聲張。大家都是有身份要臉麵的人,沒說要追究你,你見好就收吧。”

這一席聽上去深明大義的勸告,倒讓瑟瑟猛地清醒過來,那黏黏糊糊的猶豫頃刻間被拋諸腦後,她的手緊攥成拳,抬頭,凝著沈昭,鄭重道:“我想退婚。”

沈昭臉上依舊寡淡如水,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是伸向茶甌的手縮了回來,默然片刻,驀地,抬頭看向溫玄寧,道:“你今日自國子監早退了兩個時辰,孤向司業要來了今晚的功課,已經命人給你放在房間裡了,你快些去做吧,明天一早要交。”

溫玄寧:……

他真不是想逃學,更不是想逃功課,這是什麼意思嗎?太侮辱人了!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

溫玄寧一步三回頭地走後,這屋裡就隻剩下瑟瑟和沈昭二人。

燈燭裡光焰輕搖,燭芯燒得“篳簸”響,襯得屋內靜若深潭。

那話一旦說出來,便也沒有什麼可怕了。

瑟瑟端正跽坐,又重複了一遍。

“我想退婚。”

自十日前,兩人西苑遊春,瑟瑟墜馬,昏迷了半個時辰,醒來後便鬨著要退婚。

起先沈昭隻以為她是在耍小性子,縱著她鬨騰了幾天,沒有拿她的話當回事,更不可能答應她。直到今日內衛來報,說溫家貴女趁長公主去清泉寺上香,收拾細軟出了府,他才察覺出她並不是在鬨性子,而是鐵了心要退婚……

沈昭自始至終都是平靜的,聲音中不帶一絲波瀾,問:“為什麼?”

問得好,凡事都得有個理由。

十日前瑟瑟和沈昭去西苑遊玩,不幸墜馬,頭磕在地上,有過短暫的暈厥,而暈過去的這段時間裡,她做了個夢。

夢中光影繚亂,畫麵模糊而破碎,須臾間十幾年匆匆流逝,雖然有些地方看不清楚,有些故事不夠連貫,隻能靠猜,但大體過下來,也知這門婚事一旦成了,她和沈昭之間並不會有好結局。

可令她最難以啟齒的,兩人之所以成怨偶,不是因為沈昭待她不好,而是因為她,她自持沈昭對她的寵愛,天天作妖作死,背著沈昭乾了點不好的事……

這點不好的事——

太有傷風化!

太大逆不道!

太不要臉了!

她實在說不出口啊……

一想到此,瑟瑟隻覺臉頰充血,滾燙如烙鐵,臊得不敢直視沈昭。

本來把夢當真是極其荒謬的,可偏偏她做的這個夢,背景和人物身份與現實無比契合,其間充斥的感情真實且強烈,雖然中間有些地方過於模糊,看不清楚,但有首有尾,脈絡完整,由不得她不信。

況且,就算隻是一個夢,可結局那樣慘烈,也足以讓她不敢去冒風險,由著這門婚事繼續下去。

瑟瑟輕幽歎息,一本正經道:“人家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我要是嫁給你,那入的不是侯門,而是宮門,那不比海還深了。你知道我這個人,向來愛自由的,若要被深宮規矩拘束著,真真會生不如死的。”

沈昭等著她說完,清淡道:“可你不嫁我,也總是要嫁彆人的。憑你的身份,為人新婦,就算入的不是侯門和宮門,那至少也是官門,同樣有一大堆規矩要守,又有什麼分彆?況且,若嫁給彆人,絕不會比我對你更好。”

這……瑟瑟是相信的。

因為在夢裡,兩人成親後的十幾年裡,沈昭對她確實非常好,好到毫無原則,天怒人怨的地步。

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向來寡言少語,不苟言笑,看上去很沒有生活情趣的太子殿下,會在成婚後,變得那麼溫柔寵溺,對她有求必應。

越是這樣,瑟瑟越不能害他,這麼好的阿昭,他該與一個對他死心塌地、忠貞賢惠的女子白首終老。

她歎道:“你怎麼就不懂呢,憑我的家世,若是隨便嫁個人,必定是什麼都依著我的,就算他不想依,也不敢不依。可你是太子啊,這身份太高貴了,我怕自己拿不住啊。”

沈昭眨眨眼,滿是納罕道:“自小到大,什麼時候我沒有依著你了?哪怕你說你想用我的太子金印砸核桃,我都給你了。你想踩著我上樹,我讓你踩。你想踩著我上牆,我也讓你踩。你早就把我拿得死死的了,到如今你竟然來說這種話?!”

話裡是濃重的譴責,還夾雜了一絲絲幽怨,讓瑟瑟羞愧地低下了頭。

好像她是個傷害了純情癡誠少年心的負心女。

不,不是好像。

她就是個負心女!

就是話本裡人人喊打的狗東西!

她這個狗東西現在已經沒有彆的奢望了,就希望她狗她的,不要去禍害彆人。

本著這個信念,瑟瑟越發賣力地勸沈昭跟她退婚,可不管她說出什麼理由,都能被沈昭條理清晰地反駁回來。

她氣急了,加之連夜來被夢魘所擾,已數日沒睡個囫圇覺了,內心愈加煩躁,一巴掌拍在身側未置碗碟的梨花木憑幾上。

“哐當”一聲悶響,在幽靜的屋中尤為刺耳。

沈昭臉上波瀾未興,隻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清清淡淡地站起身,走到瑟瑟身邊,抬起手,朝著她剛才拍過的憑幾在同樣的位置也拍了一巴掌。

“哐當”一聲悶響,比剛才那聲還響。

瑟瑟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沈昭,卻見他悠閒地揉著手,漫然道:“這樣打,才對。”

話音剛落,碎裂的聲響傳出——

隻見打磨平滑的幾麵,迸然裂開一道縫隙,歪七扭八,慢慢擴散,須臾間,如同皺紋爬上了美人麵,已遍布整張憑幾。

“哢嚓”,憑幾自中間斷裂,向兩側歪倒。

瑟瑟:……

她看看憑幾,再看看沈昭,沈昭彎了身,將她環在懷裡,容色溫柔,輕輕發問——

“還打嗎?”

“還鬨嗎?”

“還退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