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道寂寂,那溫潤柔和的夜明珠光竟顯得有些刺眼了。
瑟瑟的眼睫輕顫,像是受到了驚嚇的麋鹿,雙眸圓瞪,看著沈昭,半天才回過神來:“阿昭,你……你剛才說什麼?”
沈昭垂眸凝睇著她,臉上漫過濃重的淒惶,夾雜著一絲絲的脆弱,他將目光移開,聲音輕若微風:“瑟瑟,你這樣是不對的,你不可以動不動就要將我舍棄。若是遇到了難關,我們可以一起去闖。我那麼愛你,勝於這世上的一切,難道在你的心裡,我就那麼不值得被珍惜嗎?”
瑟瑟仰頭怔怔地看他。
沈昭唇角微勾,噙著一抹薄如霜雲的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高士傑和徐長林都是為了宋姑娘而來,那麼你猜,宋姑娘是誰?”
瑟瑟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問:“是誰?”
沈昭伸出手輕撫著她的下頜,指腹帶有常年握劍練武留下的薄繭,輕輕摩挲著那女孩家柔嫩細膩的肌膚,緩緩道:“瑟瑟,你倒現在都猜不出來麼?這個世上除了你,還有第二個人值得我如此籌謀,費這麼多心思嗎?”
瑟瑟隻覺好似一塊巨石轟然砸在麵前,耳邊嗡鳴亂響,腦子全亂了,不可置信地踉蹌後退。
蘇合也傻了,愣愣地看著瑟瑟,嘴半張開,許久都沒合上。
沈昭麵無表情地走到瑟瑟跟前,道:“如果高士傑和徐長林想要的人不是你,我才不會管這些事。這個世上,能令我愁,令我懼,令我愛,令我恨的人隻有你。溫瑟瑟,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瞞了你什麼嗎?我現在告訴你了,你聽明白了嗎?你根本不姓溫,你姓宋,是神威將軍宋玉的女兒。”
瑟瑟連退數步,撞上了粗礫不平的牆,搖頭:“不,我不相信……”她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塊漂浮的木頭,顫顫地重複:“我絕不相信,這是不可能的!”
沈昭低頭凝著她,一字一句道:“當年淮關兵敗後,你以為黎家在給宋家定罪後就善罷甘休了嗎?他們心裡清楚得很,這事另有主謀,矛頭直指蘭陵長公主。”
“雖然黎淵戰死了,但黎家餘威尚在,而蘭陵公主在和萊陽侯成親後便與裴元浩有所疏遠,雖然聯係沒有完全切斷,但早已不是同榮辱共生死的關係了。父皇早就忌諱公主攝政,想要借此對她打壓,那個時候蘭陵公主可謂四麵楚歌,可後來有了一個轉機。”
密室裡靜悄悄的,隻有不斷加重加快的喘息聲。
“蘭陵公主與萊陽侯成親後有了身孕,但不幸流產。她對外封鎖了消息,並向父皇提出要收養宋夫人的孩子。不光收養,還要給她一個名分。父皇對宋家有愧,對母親有愛,所以,在朝中一片對宋家喊打喊殺的風頭上,他和蘭陵公主做了個交易。”
沈昭驀然停住,抬手拭掉瑟瑟頰邊的淚,終究還是生出了不忍,他輕聲問:“還要我繼續說嗎?”
瑟瑟的身體略微顫抖,她狠命壓抑著自己,可出口的話還是帶了酸澀的哽咽:“說。”
“蘭陵公主將宋家女以自己女兒的名義養在膝下,父皇則出手護她,替她擋下黎家的攻擊中傷。那個時候母親尚未臨盆,但他們已經定下,若母親生的是男孩,便要娶宋姑娘為妻。”
“這件事恐怕連萊陽侯都是不知道的。因為當年恐防生變,蘭陵公主在計劃初定時,請求父皇把萊陽侯派去了雲州賑災,一直到蘭陵公主抱著孩子從驪山行宮回來,父皇才下旨把萊陽侯也召了回來。”
“瑟瑟,我說得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證。皇家的事無巨細都是有存檔記錄的,即便當年父皇有意抹去痕跡,可你若是要順著我說的線索詳查,總會查出些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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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這麼久,暮色已初顯,夕陽掛在柳梢上,晚霞斑斕,霞光落在街衢,籠罩著一路煙火氣。
回公主府的一路瑟瑟都是沉默的。
沈昭倚著馬車壁,看她把身子縮成了一團,額頭抵在膝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