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章(2 / 2)

媚君 桑狸 11563 字 6個月前

月離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應下,出了瑟瑟閨房,直奔前廳。

前朝的事議得差不多了,幕僚已散了,隻留裴元浩在陪著蘭陵公主品茶,月離過去將事情經過詳細描述了一遍。

蘭陵頗為意外,手指輕輕撫過茶甌的薄釉瓷壁,一雙豔眸深邃不見底,似笑非笑道:“瑟瑟想自己選?”

月離低低垂首,道:“是,除此之外,貴女便沒有多言了。”

一陣靜默,蘭陵沉思不語,倒是裴元浩出來打圓場:“我看瑟瑟就是小女孩心性,見不得身邊有美人,提前防著太子呢,沒什麼要緊,不過幾個陪嫁,由她就是。”

蘭陵挑唇淺笑:“我難道還不如瑟瑟思慮周詳嗎?那幾個侍女有幾分姿色我心裡一清二楚。瑟瑟向來對自己美貌頗為自信,又心思淺怕麻煩,會單單為了幾個遠不如她貌美的姑娘而去吃沒影兒的醋嗎?”

說到此,她收斂了笑,昳麗麵容浮上幾許不明意味的神情,看著裴元浩,忖道:“你覺不覺得最近圍繞瑟瑟發生的事太多了,她與徐長林見得太多,與阿昭也比從前親密,行事說話也跟從前有些不同?”

裴元浩道:“這有什麼?姑娘大了,要出嫁了,自然得多長點心眼,這是好事啊。”

蘭陵斜了他一眼,隨口道:“你自然看她哪兒都好……”她心一沉,繼續猜測:“會不會是他們跟瑟瑟說了什麼?阿昭自不必說,我單瞧那徐長林也不是盞省油的燈。”

裴元浩歎了口氣:“我早就跟你說了,那就是個禍根,早殺了吧。你不聽,留到如今,該出的事都出了,皇帝陛下和太子都警覺了,動手也不好動了,還來說這個有什麼用?”

蘭陵冷哼:“我還不是為了他手裡的那道聖旨,又怕把事情鬨大,再有些不怕死的出來揭瑟瑟的身世,阻止她嫁入東宮。”

裴元浩無可奈何地搖頭:“不過幾個陪嫁,瞧你把話都扯到哪裡去了。你不願意換就派人跟瑟瑟說,她這個女兒最聽你的話,你讓她往西她從來不會往東的。”

“誰說不會……”蘭陵蹙眉,思慮片刻,向月離吩咐:“既然瑟瑟都說出來了,就讓她換,你且盯著剩下的那十幾個,大婚在即,可不能出了岔子。”

月離頷首,正要退下,福伯進來了。

他躬身道:“萊陽侯來了,在花廳等著公主。”

還未等蘭陵說什麼,裴元浩接過話茬,很是不滿:“他是不是派人監視公主府了?我一來,他就跟著來,不是住不下去了嗎?總往這跑什麼?”

蘭陵不耐煩這些男人的呷醋絮叨,沒好氣地問:“他說為什麼來的了嗎?”要是為瑟瑟的婚事和她吵架來的,那乾脆就不見了,跟他吵一回,比連宿不睡三天都傷元氣,總氣得蘭陵肝兒疼。

福伯回道:“侯爺說,家中晚輩有些事,想請公主幫個忙。”

蘭陵一挑眉,這倒稀奇了。

溫賢那個臭脾氣,清高起來跟不染凡塵的雲間月似的,且向來看不上她斂權弄權這一套做派,如今竟也有低頭求到她門下的時候。

蘭陵當即拍板,見!

有生之年能看見溫侯爺低三下四求人的模樣,那得是多過癮,怎麼能不見?

可蘭陵發現,自己不管多深算睿智,在溫賢身上,還是太過天真了……

前來求人的溫侯爺高居主座,拿出了當家人的氣勢,讓跟自己來的小姑娘跪在蘭陵麵前請安,泣涕漣漣地哭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而溫賢則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那姿態,好像蘭陵還是他夫人,合該幫他一樣。

蘭陵在心裡狠“呸”了幾聲,但還是拉不下臉把他轟出去,耐著性子仔細聽了聽那姑娘的話。

姑娘名叫溫玲瓏,是溫賢庶兄的原配嫡女,可憐原配去得早,他那庶兄又續了弦,另生了幾個兒女,夫妻兩都是極不講究的性子,對溫玲瓏甚是苛待,眼瞧著這姑娘家到了出嫁的年紀,卻無人張羅,溫賢看不過去,出麵給她定了門親。

事就壞在這門親上。

由於家裡一團汙糟,溫賢怕迎親之人見了輕視溫玲瓏,便借口兄長久病,術士說有凶神相隨,恐衝撞了新嫁婦,把溫玲瓏帶到了長安,預備從侯府發嫁,自然,嫁妝也是溫賢自掏腰包。

溫賢久居萊陽,不知長安之事,來了很多天之後才知道,那定了親的人家,公子患上了咳血症,恐命不久矣。

對方是京兆高氏的一個旁支,老爺高穎官居太子少師,在京中頗有地位。

那邊一早看好了溫玲瓏的八字,想娶過來給兒子衝衝喜,拖到今日,該備婚備婚,該送貼送貼,絕口不提旁的。

溫賢早看明白了。

這一家子在故意裝傻,覺得溫賢沒臉求助蘭陵公主,就含糊過自己兒子的病情,想娶人家那活色生香的閨女。

這麼一裝,他們還給自己留了退路,萬一溫賢真求了蘭陵公主做主,他們自然不敢違逆蘭陵,退一步,還賣她個人情。

溫賢不是沒有彆的法子,可彆的法子、彆的人沒有這麼大的威懾力,壓不住人,萬一鬨得大了,毀了溫玲瓏的名聲,再想找個好人家就難了。

所以,考量再三,豁出老臉求過來了。

蘭陵公主聽明白了,讓月離把溫玲瓏扶了起來,思忖片刻,又不甘掠了一眼溫賢,道:“溫侯爺,本宮要是沒理解錯,你是來求人的——你收起那挑剔的眼神,茶這回兒不濃了!我才讓福伯換過!”

溫玲瓏和少師公子的八字合不合另說,她沈淑和溫賢的八字鐵定不合,今生沒叫他氣死都是她的福氣。

溫賢放下茶甌,想說話,頓了頓,咽下去,換了一副說辭:“這個……若非無奈,實在不願叨擾,可話說回來,放眼整個長安,除了皇帝陛下,有誰說話能比長公主更有分量?這個……才求到府上,望長公主瞧在這孩子可憐的份兒上,幫幫她,也幫幫我,這婚事到底是經我手定的,要真成了,我於心不安。”

蘭陵公主聽著這斷斷續續的恭維話,長舒了口氣,覺得氣終於順了,生命也圓滿了。

她甚是慈和地安慰了溫玲瓏,正說著話,瑟瑟聽到信來了,給爹娘問過安,直奔溫玲瓏。

“玲瓏姐姐……”溫賢和蘭陵和離時瑟瑟已經九歲了,那時溫玲瓏的母親尚在,她還是被捧在掌間的明珠,經常隨父母來長安小住,同瑟瑟很能玩在一起。

姐兩闊彆多年,乍一見麵,都是淚眼汪汪,溫玲瓏自哀身世,瑟瑟憐其身世,宛若梨花經雨,隻差抱頭痛哭。

蘭陵最見不得這個,又不好訓斥彆人家的孩子,隻有朝著瑟瑟去了:“你夠了啊,你姐姐已經夠難過了,彆在這兒火上澆油,事情沒到壞的一步呢。”

母女兩平日裡親昵慣了,重一句輕一句都無所謂,可溫賢卻聽不下去了。

此事因他而起,見女兒挨了嗬斥,當即不快,道:“瑟瑟善良心軟,陪著她姐姐哭一哭怎麼了?你至於嗎?”

蘭陵公主怒道:“你懂個……你懂什麼?瑟瑟要嫁人了,這個時候哭不吉利!”

她一時氣急,想得不夠周到,竟當著溫玲瓏的麵兒說了‘嫁人’二字。

溫玲瓏本因此而傷慨,看著堂妹出落得絕豔傾城,是這等門楣,嫁的又是太子那般頂級的人物,與自己空姓氏相同,其餘則天上地下,不禁心裡更不是滋味,怕哭的聲音大了招人煩,便以帕掩淚,輕輕啜泣。

溫賢是個男人,沒有這些迂回細膩的心思,隻聽得‘瑟瑟嫁人’幾個字,想起那城府深幽、心狠手辣的太子,想起自己因反對婚事而吃的閉門羹,不禁怒從心來。

涼涼道:“是,你一慣有理的。那時候咱們和離,我說我要帶瑟瑟走,你偏說萊陽那窮鄉僻壤沒有好兒郎,恐將來議婚時委屈了瑟瑟。我說我不帶瑟瑟了,讓我帶玄寧走吧,他是我們家的嫡係男丁,將來要承繼我的爵位,我帶他走總不過分吧。你又說玄寧是兒郎,將來要奔前程,我們萊陽比長安差遠了,會耽誤兒子前程。”

溫賢說到激動處,捧起茶甌狠灌了一口,接著道:“我又說我帶點錢走吧,我不動你的錢,那些都是我家傳的資產,我也不全帶走,隻給我十之一二就行,你偏不讓,說養孩子要錢,兩孩子都姓溫,你暫時不給他們改姓,所以我得出錢。沈淑,你有多少家底我還不知道嗎?你就缺錢到這地步了?逼著我兩手空空,一身素寡出了公主府,你知不知道,我回萊陽途中沒錢,把馬換成了驢,我是騎驢回的家!”

話說到這兒,早就不哭了、專心看戲的溫玲瓏和瑟瑟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被蘭陵陰惻惻一瞪,兩人打了個冷顫,忙憋回去,一臉嚴肅地站直了。

蘭陵正要反擊,福伯進來小聲道:“太子殿下來了,說有事要跟公主商量——長林君也來了,說來向公主辭行……”

蘭陵大袖一揮,搶先衝著溫賢道:“當著晚輩的麵兒,我不跟你一般見識,把玲瓏留下,你可以滾了。”

誰知溫賢還沒滾,被打斷的福伯顫巍巍接著道:“兩人進了府,聽見侯爺和公主在爭吵,又都跑……走了。太子殿下往東,長林君往西,是不是追回來?”

蘭陵咬牙切齒地哆嗦了半天,怒道:”讓徐長林走,把太子追回來,沒聽溫侯爺的便宜親家是誰嗎?是太子少師!這事太子發話比我管用。”

福伯應了一聲,跟地燙腳似的,也顧不得體統,小碎步快跑了出去。

被這麼一打岔,溫賢倒冷靜下來了。

他道:“你要讓太子出麵?”

蘭陵公主沒好氣回:“是,他是我女婿,替我出力是應當的。”

溫賢神色陡然複雜起來,沉默了良久,上前拉起溫玲瓏的手,道:“那這事不勞煩你了,我不欠這人情,瑟瑟跟太子的婚事我不同意!”

甩下狠話,正要走,頭一抬,卻愣住了。

福伯甚是得力,快速把沈昭尋了回來,太子殿下一襲墨色金縷廣袖襴衫,氣度雍容地剛邁進一條腿,麵上滿是茫然無辜,愣愣地看著他的準嶽父,似是想不通哪裡得罪了他。

猶豫了許久,屋中氣氛過於壓抑,沈昭實在受不了,把邁出去的那條腿收了回去,看了看他的姑姑和瑟瑟,不甚確定地問:“那……孤走,當孤沒來過?”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