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既窘且羞赧, 低了頭,絞著帕子呢喃:“原來您早看出來了,是溫姐姐給我出的主意……”
沈昭沒好氣道:“就你們兩人這點道行, 還想來瞞朕。”
元祐抬眸看他, 笑道:“溫姐姐說了, 可能瞞不過您, 但瞞不過也不要緊, 您不會跟我們一般見識的。”
她娓娓而敘, 嗓音綿柔, 說得沈昭心裡暖暖的, 想板著張臉維持些威儀, 但還是忍不住抻了頭問:“瑟瑟真是這樣說的?”
元祐梨渦淺凹, 笑得愈加甘美:“當然。溫姐姐還說了, 皇兄雖然看上去凶巴巴的, 但其實也有心軟的時候。”
她小嘴甜甜的,把沈昭哄得喜笑顏開, 甚是痛快地讓魏如海去請蘭陵公主過來。
沈昭被嬌妻和妹妹的**湯灌得暈頭轉腦。可見了蘭陵, 還是得斂去遐思, 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應對。
果不其然,蘭陵那裡絕沒有好話等著他,沒說上幾句話, 就被她夾槍帶棒地嘲諷了好幾遭。沈昭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善茬,好幾回都想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但考慮到元祐, 想起她那哭哭啼啼的可憐模樣, 又忍了下來,耐著性子繼續和蘭陵周旋。
雖說蘭陵總端著個架子,但看起來也是被溫玄寧折磨得不輕,開始時並沒有把話說死,就一定不同意這門婚事。更多的是討價還價,兩人摒退眾人商量了一個時辰,終於把事情敲定,先定親,待元祐為先帝守喪滿三年,再讓兩人完婚。
送走了蘭陵,緊接著就有幾個戶部和兵部的官員求見,沈昭隻得將午膳暫且略過。
呈到禦案上的都是些急等著天子定奪的要緊事,片刻都耽擱不得,沈昭仔細聽了兩部官員的稟奏,又詢問了些細節,將國政一一敲定。
待政務處理完畢,這些官員告退,已是黃昏時分,夕陽掛在柳梢頭,天光垂暗,該用晚膳了。
沈昭拖著一身疲憊回了寢殿,苦等了他一天的瑟瑟忙迎上來,給他把玄色江崖龍紋外袍脫下來,隻穿了件暗紋軟緞深衣,沈昭抬手撩了撩香鼎鏤隙裡飄出來的香霧,神情深晦莫辨。
瑟瑟歪頭看了看他的臉,試探著輕聲問:“阿昭,我娘是不是為難你了?”
沈昭默了片刻,笑了笑:“還可以,勉強能招架得住。我們把婚期定下了,讓元祐和玄寧綏和四年再完婚,總得讓元祐把父皇的三年孝期守滿,不然授人以柄,總是遺禍無窮的。”
瑟瑟這才徹底放下心,勾著他的胳膊殷勤地邀他用晚膳。
本是多事之秋,朝堂上紛爭不斷,事端頻發,兩人剛用完了晚膳,魏如海就來稟,說是傅太傅和傅司棋一起到了,有要是回稟。
沈昭瞧著,自元祐和玄寧的婚事敲定後,瑟瑟的臉色好了許多,大約是體諒他的辛苦,不像前些日子總尋隙生事,晚膳後自己找了本書,倚靠在熏籠旁看得津津有味。
沈昭心裡一動,讓瑟瑟和自己一起去正殿。
自兩人因‘牝雞司晨’而發生過爭執後,沈昭不再執著於將瑟瑟藏於內幃,而是總有意無意地將她領到朝臣麵前,自細微處涉入政務。
大秦民風開放,自沈氏先祖至今,並不是沒有女子攝政的先例。沈昭的本意也不是就想把瑟瑟教導成第二個蘭陵,而是希望她在朝堂上能有自己的根係和見解,不再跟朵菟絲花似的,遇事隻能在他和蘭陵之間擇一攀依。
縱然如今看來形勢大好,可朝局在將來如何發展誰也說不準,經曆了前後兩世,沈昭的思想也不像從前那般迂腐刻板。他自是會用儘全力保護他的瑟瑟,可若瑟瑟自己能強大些,那倒也不是壞事。
沈昭的計劃是先在見心腹朝臣時帶著瑟瑟,所謂‘潤物細無聲’,凡事不能操之過急,總得提防著朝堂上那幫陳朽儒官的利嘴。
像今夜,來見他的是傅太傅和傅司棋,領著瑟瑟去就再合適不過。
沈昭注意觀察著兩人的表情,在看見瑟瑟時,傅太傅雖微微皺了皺眉,但終歸沒說什麼,算是默認了。
這要是在前世,這簡直是不可能的。
畢竟這一世的瑟瑟既沒有因妒驅趕美貌宮女,也沒有哄著沈昭給她修建華美宮殿,非但如此,還對朝政頗有助力,傅太傅雖老邁,但是個眼明心亮的人,看在眼裡,對瑟瑟早有改觀。
至於傅司棋那廝,一見著瑟瑟就臉頰嫣紅,麵上恭恭敬敬垂眸看地,可眼底那股雀躍遮也遮不住,總想趁著沈昭不注意多瞟她幾眼。
沈昭白了他一眼,將瑟瑟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黃花梨翹頭龍案上擺著一盞燈燭,昏黃的光柔柔垂落,將縱橫交疊的人影打得愈加暗昧。
傅司棋道:“臣領皇命,一直對建章營和岐王嚴加監視,發現近來他同晉王過從甚密,雖表麵風平浪靜,可處處又透著蹊蹺。不敢耽擱,立即呈奏陛下。”
但凡涉及權柄,在皇室宗親中果然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
想想當初沈昭未登基時,沈晞和沈暘這兩個炙手可熱的皇子為了儲位可是鬥得你死我活,見了麵彼此之間連句好話都沒有。
可是如今卻也能迫於形勢,忍著惡心從一個鍋裡找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