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87章(2 / 2)

媚君 桑狸 7517 字 6個月前

他端著點心過來,一晃之間捕捉到瑟瑟臉上略微僵硬的神情,腦中清光一閃,添了幾分小心,試探著問:“你是不是故意在躲著母親?”

瑟瑟默了片刻,轉過話題,將新衫從漆盒裡拿出,笑道:“給你做了件新衣裳,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溫玄寧由著她給自己穿,不無擔心地問:“我近來聽了些流言,他們都說慶王妃背後的人是母親和裴元浩,若這是真的,那宋太後的死豈不是跟母親脫不了乾係,那可是皇帝陛下的生母啊……他有沒有為難你?”

瑟瑟抬手撫平新衣斜襟上的褶皺,道:“沒有,阿昭不會為難我的,彆操心了。”

溫玄寧緊盯著她的眼睛,盯著看了一會兒,沒有察覺眼神中有躲閃或是委屈,才輕舒了口氣,憤憤不平道:“我不明白,若這些事是真的,母親明知她和陛下有這樣的恩怨,當初為什麼非要強迫你嫁給他,母親就從來沒有為你考慮過嗎!”

如今再提起這些事,已不能讓瑟瑟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她神色淡淡,本想略過這個話題,低頭微微一忖,繞有深意地對玄寧道:“你要記住,這世上不管彆人讓你做什麼,哪怕那個人是你的至親,你都得好好考慮一下,是否有悖道義,隻有你自己認定對的事才能去做。我們已經長大了,隻能遵從自己的內心,而不能去做旁人手中的工具。”

溫玄寧眼中掠過一抹複雜,沉默良久,鄭重地點頭:“姐姐,你放心吧,我知道善惡,我不會由著母親擺布。”

他心裡有種感覺,這些陳年舊事接二連三被掀出來,受影響的不是皇帝和姐姐的夫妻之情,而好像是母親和姐姐越來越疏遠了……

但又直覺姐姐隻想提醒他為人處世的道理,而不想在他麵前多論母親的是非,便強摁下去沒有再提。抬起衣袖,看過那上麵鶻銜瑞草的綾紋,眉眼彎彎,嘴上抹了蜜似的:“姐姐,你的手也太巧了,衣裳做得真好看,料子也好,穿著真舒服。”

瑟瑟被他這麼一誇,隻覺連日來的辛勞很值,笑了笑,又把衣裳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回漆黑裡,給他擱進裡屋榻邊的篋櫃裡。

兩人說了會兒話,眼見天色漸暗,瑟瑟在蘇合的催促下,不舍地起身,坐上車輿往回趕。

馬車駛離了京兆府門前的那條街,拐了個彎,駛進同安坊,隨著馬聲長嘯,前蹄高高揚起,馬車驟然而停。

瑟瑟緊扶住車壁,挑開車簾看出去,公主府的雙騎馬車就停在跟前,府中護衛攔住了她的去路。

蘇合擋在馬車前,拔出佩劍,禁軍聽他號令,烏壓壓圍了上來,與公主府的護衛對峙。

為首的護衛道:“公主沒有惡意,隻想跟娘娘說幾句話,煩請蘇大人行個方便。”

蘇合奉皇命而來,自然不能讓。

那護衛向後壓了壓手,示意自己的手下不要妄動,獨自上前,拔劍,寒光飛閃,三招之內,纖薄的劍刃已穩穩地架在蘇合的脖子上。

護衛依舊溫和:“我說了,公主隻想跟自己的女兒說幾句話,蘇大人不要動,在下也是武舉出身,不想擔一個誅殺朝廷命官的罪名。”

瑟瑟靠在車壁上,隔衣撫著腹部,等著,果然,沒讓她久等,車簾被掀起,她母親徑直坐了進來。

她不覺得母親舍得對她下手,就算她這個女兒再忤逆不孝,可肚子裡還有一個沒出生的孩兒。多好的小棋子,既然已經存在了,母親不會舍得放棄的。

因而她並不緊張,隻看向母親,道:“女兒有孕在身,受不得驚嚇,還請母親多體諒。”

蘭陵輕哼了一聲:“你這孩子懷得真是金貴,我去宮裡,你借口有孕躲著我。你來見玄寧,還躲著我。怎麼,我是個妖怪,能吃了你的孩子不成?”

瑟瑟微笑:“女兒不是躲著母親,女兒是怕了母親。女兒無用,孩子懷得辛苦,日夜不安,生怕會出差池,不得已才如此失禮。等將來孩子生下來,女兒和母親還像從前一樣,您想天天見我都成。”

蘭陵不屑地嗤道:“你什麼時候也學會睜眼說瞎話了?”

瑟瑟低頭認真想了想,道:“因為瞎話好聽,所以學了學。”

蘭陵緊凝著她的臉,沉吟了良久,道:“我近來想了許多從前的事,大約我過去對你是有些殘忍了……”

瑟瑟挑眉,很是詫異,她沒想到驕矜高傲的蘭陵長公主,也會有反省自己的一天。

但蘭陵就是蘭陵,隻反省到這個地步,便將話鋒一轉:“不過話說回來,縱然我不是個好母親,你也算不上是個好女兒。若是旁人如此背叛我,我早讓他死得透透的了。但你是我的女兒,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肯回頭,我們就還和從前一樣,重續母女情分。”

瑟瑟神情淡淡,麵容溫婉,未加思索,搖頭:“不。”

見她如此決絕,蘭陵冷笑:“近來出的事你也都看到了,人人都說慶王妃如今倒了黴,連累了母族如何如何。瑟瑟,你可要想清楚,如有一天你成了慶王妃,你可連她都不如。因為母族不會給你依靠,從這裡走了,你就沒有母族了。你願意做一個賭徒,把所有賭注下在男人身上,母親也不再攔你了,更不會再給你機會了。”

瑟瑟在心裡讚歎,母親可真是天生的政客,在謀算人心上可謂天才。若換作從前的溫瑟瑟,沒準兒就被她給嚇住了,可如今,她隻覺得可笑。

“我會做我自己的靠山。”

蘭陵眼中閃過驚訝,雖是曇花一現,隨即淡去,但還是讓瑟瑟心裡無比滿足。過去的十多年,她從未在母親的眼中看見過這樣的神情,有的隻是低睨不屑,是強者對弱者的擺布。

她突然充滿了傾訴**,許多話甚至都沒有對阿昭說過,可是此刻,她想對母親說一說。

“您剛才說我把賭注都下在了男人身上……其實沒有,賭注至多一半在阿昭的身上,還有一半我下給了自己。我每做一件事,都是在收服朝野內外的人心,在慢慢靠近那至高無上的權力。阿昭願意與我分享他的權力,我的孩子也會健康長大,我擁有的東西會越來越多。”

瑟瑟從前隻覺得自己曆經兩世,心裡也滿是老繭,可這一刻,突覺一切恰到好處,她有一顆重生的心,對世間仍有期盼,對未來雄心壯誌,對愛人不離不棄。

蘭陵默默看著眼前的瑟瑟,一陣陣恍惚。

她不再是那個嬌弱的小女孩,甚至不是沈昭身邊溫婉靈黠的皇後,而是一個完全陌生,或者說是一直被她隱藏住的,從未以拿出來示人的模樣。

鋒芒畢露,光耀璀璨,像極了年少時的自己。初嘗權力滋味,為之沉醉,又自信滿滿,覺得自己定會擁有整個世界。

就連她在權力之外,對沈昭那份執迷,也像極了當初自己對溫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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