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梨渦淺淺, 杏眸明亮,更顯得嬌憨可人。
沈昭不禁也跟著笑起來,那些陳年舊事, 現在看來更像是兩個少不更事的孩子在頑劣打鬨,哪裡就牽扯得上什麼理虧不理虧?
再者說了, 他和瑟瑟之間,誰欠誰多一點根本就算不清楚,又何必那麼計較。
“也不知道怎麼的, 我看著這個陸遠, 聽他講那些故事,就想起從前的自己。這個人啊, 從身世到幼年經曆,再到成年後的坎坷情路,都帶著些熟悉的影子……你說,這是不是很巧?”
經他這麼一描述,瑟瑟也覺得這君臣二人仿佛有著天生的緣分, 該是同病相憐的。
但越是這樣, 就越該謹慎。畢竟,陸遠不是尋常人, 他的背後有大秦十萬雄兵,他的手裡握著北疆乃至於大秦大半疆土的安危,他再無奈, 也與母親瓜葛甚深。拋去表麵那些具有欺騙性的東西,這個人其實是很危險的。
瑟瑟覺得有必要給沈昭提個醒:“像是挺像, 隻是這個人瞧上去城府太深, 身上的厲害關係太深, 你要拉攏, 也得防著他,必要時做兩手準備,萬一他首鼠兩端呢?”
沈昭倒是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模樣,成竹在胸:“這不是已經開始試探了麼?咱們在宮裡鬨出這麼大的動靜給他賜婚,一定已經傳到姑姑的耳朵裡了。就算她再沉得住氣,也該有些動靜了。”
瑟瑟突然明白了,原來沈昭如此大張旗鼓,並不是單純掛念愛卿內幃空虛,而是想引她母親行動。
這樣一來,就把難題拋給陸遠了。
隻要看他在皇帝和蘭陵長公主之間如何遊走、擇選,就能判斷他是忠是奸,沈昭就毋需再多費心思去試探他了,甚至後麵還能占據主動,可以根據陸遠的態度決定下一步路如何走。
想到這兒,不由得感歎:陰險啊,太陰險了。
沈昭眼力甚毒,瞥一下瑟瑟就能將她看穿,沒好氣道:“你是不是看人家長得好看,見我算計他,給他出難題,心裡不忍了?”
瑟瑟冷不丁胸口又挨了一箭,甚是不平,將他推開,掐腰道:“阿昭,咱們得約法三章,你這脾氣得收收,不能整天疑神疑鬼,說翻臉就翻臉。我都沒多看他一眼,你憑什麼這麼說?”
沈昭定下心來,也覺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鬨。這麼股刁鑽蠻橫勁兒,倒好像那整日裡隻知道拈酸吃醋的小媳婦似的,忒上不得台麵了。
他抬手揉了揉額角,輕歎:“是我的錯。都怪陸遠,你說他一個男人,長成這個樣兒,真是的……”
朝堂上風起雲湧,長安城雨雪交加,又下過兩場雪,西風寒嘯,冷得透骨,轉眼到了年關。
過完這個年,就是綏和四年了。
玄寧和元祐的婚事近在眼前。
瑟瑟從尚宮局呈上來的布匹裡選了兩匹濮院綢和一匹織花緞,想給元祐裁幾件新衣,去寢殿找她時,恰碰見蕭太妃也在。
蕭太妃本在靜心庵中禮佛,唯一讓她掛念的便是這個女兒。她親自過目了喜服,嫌上麵的珊瑚衲珠過於鬆散,怕新婚那日掉下來不成體統,讓守在那裡的尚宮局宮女帶回去修改。
宮女眼見瑟瑟也在,不敢輕慢,立馬應下,又殷勤地問蕭太妃對花色可滿意。
這樣的喜服,都是拓下來的花樣,雁銜綬帶,寶相花雲氣紋,上麵衲著珊瑚珠子,蕭太妃就算覺得不妥,也不好說什麼,畢竟宮裡女子出嫁都是這一套,若是偏到元祐這裡就挑三揀四,傳出去人家定會說她們母女事多。
皇帝待她們再體貼,到底他和元祐不是同母兄妹,總隔著一層,宮裡這些人精也不可能把元祐當嫡公主敬著。
瑟瑟從小跟在母親身邊,雖然嬌縱了些,但很會看人臉色,見蕭妃這個模樣,想來是對喜服不太滿意,故意拿珊瑚珠說事,又不好明著替她出頭,怕宮裡那些碎嘴婆子再嚼舌根子。
想了想,狀若隨意地把喜服拿到跟前摸了一把,道:“料子倒好,隻是婚期定在夏初,這織錦是不是顯得有些厚重了?”
宮女忙朝瑟瑟回話:“是厚重,可這是頂貴的料子了,陛下交代過要對公主的婚事隆重以待,奴婢們不敢怠慢。”
瑟瑟笑道:“沒說料子不好,隻是本宮覺得可以在正衣外加一層醒骨紗,臨川新貢上來的料子,飄逸又貴氣,拿過來先在元祐身上比劃比劃,若是好,再製衣。”
宮女忙應下。
瑟瑟順勢道:“這樣的話,把衲珠也改一改吧,珊瑚改成紅玉。”
這一回宮女卻沒痛快應下,隻是抬頭看向瑟瑟,一臉的為難。
瑟瑟微微一笑:“照本宮說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