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略微怔愣, 隨即輕笑了笑:“瑟瑟,對於那些事,其實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都過去了, 有什麼可提的?”
他趕在瑟瑟追問之前, 將話題岔開:“傅司棋求了我件事,我思來想去, 這事你去辦比較好。”
瑟瑟一聽是傅司棋的事,忙問:“什麼?”
沈昭眼中明光瀲灩, 有戲謔笑意層層漾開:“這小子看上了宋靈兒,想去向徐長林提親,顧忌從前跟他有些恩怨衝突,怕被人家回絕,這才求到我這兒。”
“司棋父母早逝,太傅也走了,他家中無主事出頭的長輩,又因為先前那樁婚事不順, 這才將終生大事耽擱到如今,說起來他也不小了, 該成個家了。”
瑟瑟聽得納罕:“你的意思是我去向徐長林提親?”
沈昭輕咳一聲, 道:“你知道,我跟徐長林也不太對付,再者說了,我要是去求他,他還不知道要得意成什麼樣子。”
瑟瑟依舊驚訝:“你的意思是我去向徐長林提親?”沈昭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
沈昭點頭, 略有些彆扭:“好歹他是宋靈兒的兄長, 就給他些臉麵。司棋自幼追隨我, 對我忠心耿耿,我不能不管他。你去了就把意思這麼一說,徐長林同意便罷,不同意也不用跟他廢話。咱們先禮後兵。”
瑟瑟:“兵?”
沈昭一臉的理所應當:“他一個南楚降臣,還想怎麼著?他識相的,乖乖把妹妹嫁出來,不識相,我就派人去把宋靈兒搶出來。司棋說了,他和靈兒是兩情相悅,既然兩情相悅,那就不叫搶親。”
瑟瑟手撫前額,半晌無言。
沈昭黏糊糊地纏上來,箍住她的細腰,嘀咕:“徐長林年歲也不小了,身邊又跟著徐魚驪那麼個大美人,你說他怎麼還不成親……”
自打楚帝降秦,沈昭便將廣盛巷的兩處官宅空出來,一處給楚帝徐瀟單獨居住,另一處給徐長林他們住。
兩處官宅皆修葺精致,且相互毗鄰,住得應當很舒服。
沈昭這樣安排,是存了心思在裡麵的。
南楚尊儒重宗法,雖然已經亡國,但仍有不少遺臣舊民不甘心,在南郡頻生事端,直到如今,沈襄仍然率軍駐守南楚舊都,與那些人周旋。
沈昭想著,越是這樣,他越得尊楚帝為上賓,不然若傳出苛待的名聲,那些心懷叵測之人更有了作亂的名目。且廣盛巷是西京的重要街巷,此地駐紮著三個武侯鋪,更有北監府軍衙門在此,兵力充沛,足以將楚帝和徐長林看管得嚴實。
瑟瑟來見徐長林並未聲張,也沒有大擺儀仗,隻是提前遣了個小黃門來送信,知會駐紮在此的守軍,清肅周邊街衢,避免閒雜人等靠近鳳駕。
徐長林守在府門口迎瑟瑟,錦衫素淨,狐裘雍貴,烏發玉冠,飄逸清雅,看上去與從前並沒有什麼差彆。
從他兵敗被俘,發生了很多事,但兩人從未單獨地說過話。
徐長林將瑟瑟迎進雅室,宮女們替代了官宅內的侍婢,極伶俐地為兩人斟茶。
隔著憧憧人影,兩人相視一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便各自緘默,一時之間,室內隻有瓷甌磕碰桌麵的細微聲響。
還是瑟瑟先沉不住氣:“我……本宮來是有件事想跟長林君商議。”
徐長林斂袖將茶甌擱下,清俊的麵容上浮著疑惑,認真地看向瑟瑟。
要是從前的瑟瑟,真就被他這副澄澈麵容騙過去了。可如今的她心裡有數,宋靈兒與傅司棋頻頻往來,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憑徐長林這麼個精明人,他會猜不出瑟瑟此來的意圖?
這人說白了就是和沈昭一樣,都有戲癮,也不知整天裝個什麼勁兒。
瑟瑟腹誹了一通,麵色絲毫未改,提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長林君應該猜到是什麼事了吧?”
徐長林默默看了她一陣兒,頃刻之間,臉上疑色驟消,跟畫皮似的,瞬間換了張精明麵皮,目露黠光,唇角上挑。
“皇帝陛下真是用心良苦,臣一點都沒想到他竟會讓娘娘來當說客。”
瑟瑟假裝沒聽出他話中深意,甚是誠懇道:“兩人是郎才女貌,甚為般配。長林君心疼妹妹,想來也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吧。”
徐長林拿起腔調來:“嘉壽二十年,我初來長安那年曾與這位傅大人打過交道,人看上去浮躁得很。”
瑟瑟笑道:“那時候年輕氣盛,行事難免欠妥。再說了,司棋出身世家,祖上是關中鴻儒,祖父又是太傅,生前位高權重,死後陪祭太廟,門第如此顯赫——雖及不上昔日的宋家,但若是靈兒嫁他,也不算辱沒。”
她態度謙和,言語中滿是體貼,句句說在徐長林的心意上,他聽著很是順耳,臉色也好了。
“我父母早逝,隻給我留下妹妹這麼一個親人,我將她捧在手心裡,疼愛有加。並不指望她嫁什麼高門大戶,隻希望她能遇上個知冷熱,疼她的人……”徐長林喟然歎道,猛地想起什麼,道:“那位傅大人怎麼不親自來?莫非怕我為難他,就連麵都不敢露了?”
瑟瑟笑道:“他倒真是怕你,想得有些多,覺得挺好的一樁事,怕貿然前來再鬨出些不體麵來。如此瞻前顧後,也是因為看重靈兒,不想讓她為難。”
徐長林輕哼了一聲:“這畏首畏尾的勁兒,看著真彆扭。”
瑟瑟正色道:“長林君,你心裡清楚,你要不是靈兒的兄長,司棋他是不會怕你的。如今再多的畏懼與顧忌,皆是因為他太在乎靈兒了。若你這邊鬆了口,他怕是一刻都等不及便要備厚禮登門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