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輕挑了挑唇角,難得在她麵前流露出笑顏,雖然這笑顏很淺淡。
“他就是不喜歡呢?”
蘭陵道:“兒臣是長公主,身份尊貴,看中了什麼人那是他的福氣,他要是不喜歡就是不識好歹。”
父皇極有些耐心地追問:“那他要是就是不識好歹呢?”
蘭陵覺得今日父皇奇怪得很,總問些不找調的問題,她有些不耐煩,胡亂敷衍著道:“那就換個人喜歡唄,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是死絕了。”
父皇喟然道:“當真能如此灑脫?”
不灑脫還能怎麼樣?情啊愛啊這些東西就是害人的,譬如母後,念了一輩子她的小將軍,到頭來還能怎麼著。還不得乖乖地被鎖在深宮裡,老老實實當她的皇後。
蘭陵深有感悟,情為穿腸毒藥,危險至極,得離著遠遠的。
“不灑脫還能怎麼著?強取豪奪,綁回來成親?那也太跌份了吧……”蘭陵隨口道,卻見她父皇的臉色微變了變,禦前大內官也在朝她使眼色,她一怔,恍然察覺自己好像無意間觸到了什麼陳年辛秘。
可她父皇沒有給她繼續刺探的機會,閉上眼睛,好像累極了,大內官會意,忙上前將蘭陵請出去。
蘭陵迷迷糊糊的,好像有所徹悟,好像又有所不解,看著宣室殿前紛亂擦肩的人群,想起了當初父皇新寵明妃時,她窩在母後寢殿裡,聽著老宮人諄諄勸告的話。
“陛下不過是在跟娘娘賭氣,不然有那妖精什麼事?娘娘去服個軟,認個錯,跟陛下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也就不會有這些汙糟事了。”
母後雖然不怎麼聰明,也不怎麼有擔當,甚至可以說有些軟弱,但唯獨在麵對父皇時,有著難得的剛硬和風骨。
她嗤之以鼻:“我不去,他愛寵誰寵誰。”
蘭陵一直以為這是個帝王無情、朝三暮四的故事,卻未想到,還可以有另外一種解釋。
殿中傳出一陣尖細的驚呼,是大內官的聲音,好像父皇又吐血了,值守在殿前的太醫們倉惶而入,又是一陣忙亂。
說起來父皇當皇帝這些年,可真沒少讓人忙亂。他寵了個妖精般的媵妾,行儘荒唐事,惹得禦史隔三差五死諫。他想立庶子為儲,攪和得朝堂上各個派係明爭暗鬥個不休。臨了臨了,倒好像看破紅塵了,說話奇奇怪怪的。
蘭陵腹誹著,絲毫不為父皇的即將離世而難過,卻在一刹那間靈光乍現,怔怔看著殿前雲階浮延,潑灑下來的陽光閃耀刺目。
難道說終其一生,所有的任性,所有的狠毒,都是在祭奠自己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她呆愣住了,心底萬千情緒湧動,深覺荒謬、不屑,又飄浮著淡淡的哀戚、憐憫……
正出神,她殿中的大總管福伯尋她來了。
蘭陵狠晃了晃腦袋,要把這些惑人心神的情愛糾葛晃出去,衝福伯道:“你去給我尋個人。”
福伯忙問尋誰。
“剛才在殿中問安,年紀輕輕的少年,應該不到二十歲,長著一雙好看的眼睛。”
福伯一愣:“就這?”
蘭陵大咧咧點頭。
“不是……”福伯苦著臉道:“這怎麼找啊?陛下病重,一天天問安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奴才上哪兒找去啊?”
“再者說了。”福伯湊上前來,低聲道:“陛下病重,您身為女兒,在這個時候忙著找什麼少年郎,這不好吧?”
蘭陵斜睨了他一眼,陰惻惻道:“三天,要是找不出來,你等著。”
福伯苦著臉應下,嘀咕:“要不找裴大人問問,他交遊廣闊,識得人多……”
蘭陵猛地頓住步子,冷冷道:“這事不許讓裴元浩知道,得瞞著他,明白嗎?”
福伯點了點頭,見蘭陵提著裙紗,像隻蹁躚飛舞的蝴蝶,靈巧地拾階而下,揚聲追問:“那找著之後呢?”
蘭陵頭也不回:“綁了,送我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