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97】(1 / 2)

這話宛如一道驚雷, 直劈得明姝身子一顫。

“在朕的計劃裡,選女子去參加科舉,是次一步的選擇,很容易就落於被動。”景帝語氣不徐不疾, “最好的, 當然還是直接先讓女子可以入太學為官, 方才算握住了主動權, 也能起到反向鼓動女子參加科考的作用。”

“而這女學官的人選,年紀不能太大, 身上又一定要有能服眾的功績……”

“所以。”景帝望向了明姝, “朕才會要你一同南下。”

“隻是,若是如此,便是另一條路了……若入了太學做學官, 你短時間內也就無法再參加科考。”

雖然說得是短時間,可明姝心裡很清楚,這代指的恐怕是數十年。

想參加科舉一舉揚名天下知嗎?

當然想。

直接成為學官看著像是一條捷徑, 可卻也意味著她接下來要遭受到許多質疑與非議, 也意味著她無法像之後的那些參加科舉的女子一般名正言順地入朝為官。

太學縱然是和朝堂千絲萬縷,學官也是有品有階,可終究欠了些什麼的。

可另一方麵, 明姝卻也能明白景帝的用心。

若要改革,總要有那麼一個人先站出來,作為靶子, 作為支柱。

既是先驅者,又是幕後人。

而作為這樣一個人, 她總要犧牲一些東西的。

景帝望著她, 似乎在等一個回應。

明姝手心冒出薄汗。

緊張之下, 她腦海中突然浮現的,竟是在堪州的那個小村莊、在阿清簡陋的屋子裡給一個個滿臉稚氣的孩童授課的場麵。

為師者,亦如植樹人,待他日後桃李滿門,亦是一樁美事。

明姝想,她大概是願意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躊躇滿誌,語氣堅定地合袖應承:“臣女定當不辱使命,不負皇恩。”

“很好。”景帝收回了目光,唇角漾起一抹淺笑。

“遼國那女學官你還記得吧。”他突然轉了話題。

明姝點了點頭。

當初那女學官的存在鼓舞了明姝良多,她自然是不會忘的。

“說起來,那遼國遴選女學官的製度,還是從朕這裡學到的呢。”

嗯?明姝眼睫眨了眨。

也許是錯覺,她怎麼覺得景帝的語氣有那麼點……陰陽怪氣?

隨之,景帝繼續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朕為什麼要改革科考?”

明姝:不,我一點也不好奇。

瞧著景帝那頗為感慨的神情,她就大概猜到,這背後怕是有故事的……

皇帝的故事,她一點也不想知道。

而景帝全然沒有要得到她答複的意思,自顧地說了起來:“那大概是二十多年了,是一個春天,朕第一次遇見了她……”

聽這開頭,便知道是個如何冗長的故事,明姝頭皮開始隱隱發麻。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在線等qwq

……

景帝似乎是許久沒有同人說起過這段事,又或者是這段事所隔太久遠,由是在描述的時候,他用了許多描述性的詞彙,甚至還參雜著大段詩情畫意的景物描述與環境描述。

他將這個故事說得很動人,帶著些話本裡才有的朦朧美。

身份尊貴的皇子與才情出眾的異國女子的情.事,從搭配上,就隱隱可以看出故事悲劇性的結局。

“她是我見過最特彆的女子,滿腹才學並不輸與任何男子。”景帝仰著頭,似乎是在看窗外風光,聲音很低沉,“她那時和我說,她也想考科舉,也想像男子一樣做官。”

“真是天真啊……”景帝輕聲感慨,“可當時朕年紀尚輕,又慣常是被捧著的,心氣高,覺得自己無所不能,覺得自己可以圓滿她的這種天真……”

“可現在想起來。”景帝輕笑著搖搖頭,“天真的又何止她一個。”

“那時的朕,又如何不天真呢?”

明姝漸漸聽得入了迷,下意識就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景帝略一挑眉,“後來我坐上了這位置,她應召入了宮,相伴我左右。”

景帝嘲弄一笑:“她想要參加科舉,她想要立於朝堂,朕都沒有能讓她如願……”

“還生生讓她的滿腹才情葬在了深宮之中。”

“現在想來,縱然當時未有表露,可她心中定然是怨的。”景帝垂下眼眸,“是朕混賬。”

景帝的敘述讓明姝聯想到了先前樂之曾與她說過的一段與王皇後相關的往事……那故事裡的白月光,恐怕就是景帝現今說起的姑娘。

在江樂之的版本裡,那白月光工於心計,挑撥景帝與世家間的關係,還造就了帝後隔閡,是個陰毒的女子。

可在景帝的描述裡,她善良天真,純潔美好……是他所愧對的人。

而那女子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已經埋在了歲月的塵煙中,難以考定。

訴說完這段舊事,景帝的神情有些疲憊:“朕同你說這些,也隻是想讓你定心”

他意有所指地道:“朕知道,如你一般年紀的女子恐怕都已經定了親或是成了婚,可你若是應下了朕,恐怕這親事就要往後拖了。”

聽了這話,明姝心跳驟然一滯。

她幾乎是瞬間,便想起了那個少年於月夜下同她說的話。

“我喜歡你。”

少年清朗如玉石的聲音似乎就在她耳邊盤旋。

他能等她……又能等多久呢?

明姝藏在袖間的手輕輕顫抖,腦中微微發白。

所以說,還是要錯過了嗎……

接下來,她幾乎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用鎮定的語氣應承下了景帝。

也不記得,景帝笑著同她說了些什麼。

走出禦書房的時候,天色是微沉的湖藍色。

明姝抬頭望天,看那一望無際的天際上點綴的團團雲朵。

手捂在心口,卻仍堵不住心上的那塊空缺。

隻有她自己知道,在方才的半個時辰裡,她放棄了什麼。

她慢慢地蹲下身來,雙手輕輕地捂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