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殿窗欞四開,格局巧妙,她習慣在絕對的安靜中入眠,命人熄掉宮燈,隻留兩人在殿門外守候。
躺在床榻上,聽外麵風沙沙掠過竹樹,困意緩緩覆上來。
半睡半醒間,頭頂上傳來濃稠的呼吸聲,她睜開眼,黑暗中少年負手而立,那一雙漂亮的眼睛此刻炯炯有神。
“表姐。”
他見她醒來,並不慌張,反而低下身湊近,微微上挑的眼角飽含歡喜,目光專注而虔誠,“我擔心表姐夜裡睡不安穩,所以來陪陪表姐。”
她在覺中,意識不太清醒,風裡傳來先前沒有的檀香,不知何時燃起的,聞得人暈暈沉沉。
他輕手輕腳地爬上床,合衣在她身側躺下。
她開口說話,聲音有氣無力,“陛下,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睿宗帝轉過身。
他從懷中捧出白日那朵芍藥花,放在兩人枕間,“朕是皇帝,朕想去哪就去哪,沒有什麼應該不應該。”
隔著一朵花的距離,他支起半邊身子,歪頭凝視她。
“表姐,你真好看。”
她沒有推卻他的誇讚,“我知道,表弟也好看。”
他喜上眉梢,挨近,“真的嗎?表姐覺得我好看?那與九哥相比呢?”
說完,他立馬想到她將會說出口的答案,急速道:“算了,不比了。”
她卻在這時說道:“你更好看。”
平緩似流水,沒有任何語氣波動。
即使如此,依舊聽得他心潮澎湃。
“表姐。”他湊得更近,兩人幾乎鼻尖相觸,她清楚地望見他黑眸清亮長睫微顫,少年長得如此英俊,連喉頭聳動的弧度都好看至極。
他唇角抿得緊緊的,盯著她看了好一會。
數秒後,他重新躺回去,少年沙啞的聲音透出幾分心酸:“表姐放心,我隻是想重溫過去寐城的時光而已。”
她沒了困意,隻是覺得疲乏,下意識問:“什麼時光?”
他道:“表姐不記得了?有一年除夕,大家一起守歲,那時候我剛到寐城,害怕極了,沒出息地躲在被窩裡哭,表姐爬上床,替我擦乾眼淚,說讓我不要怕,還說以後會保護我。那個時候,我們就像這樣躺在一起,你同我說軍營裡的事,我同你說宮裡的事。”
他的語氣漸漸愉快起來,“第一次有人說會保護我。起初我不信,後來有一次我跑去軍營探你,你正與將士比劍,七尺威武的男兒,被你打得節節敗退,我這才相信,你沒有對我說謊。你是真的會保護我。”
她不知該如何回應,隻得輕輕悶出一個“嗯”字。
睿宗帝怔怔地說:“我好想在寐城待一輩子,我不想回宮,不想做這個皇帝。表姐,你知不知道,皇宮的夜晚有多可怕,每晚我閉上眼,都仿佛能聽到哥哥們在向我呼喚,他們都死在皇宮裡,我不想死在這。”
她敷衍安慰他:“你不會死的,你是皇帝,你會長長久久地做皇宮的主人。”
睿宗帝不相信,他糾正她:“皇宮的主人,從來都隻是母親一人。”
她說:“隻要你聽話,姨母自然會信任你,總有一天,你會成為這裡真正的主人。”
少年沒有回應。
耳旁傳來衣料窸窣的聲音,不知何時,他挨得更近了,薄唇幾乎挨著她的耳朵,氣息溫熱:“表姐,如果我成為這裡真正的主人,無論想要什麼,都會得到嗎?”
她毫不猶豫地回應:“當然。”
他舔了舔嘴角,濕潤的舌尖自她敏感的耳垂一掠而過。
“如果我想要表姐呢?”
她一愣。
少年撫上她的手,笑道:“玩笑話而已,我知道表姐心裡隻有九哥一個。”
他貪心地摩挲她嫩白的手背,見她遲遲不說話,以為她戒備,因為剛才的話生了嫌隙,苦惱道:“我以為表姐終於肯同我親近,所以才說出那一番話。”
明明知道今夜的檀香足以令人失去記憶,她明日睡醒便不會記得今晚的事,卻還是忍不住解釋。
從前他總將自己與崔清和相比。如今想來,他不如他穩重。一點小事,就能慌張成這樣。
“表姐?”
她及時閉上眼睛假寐。
身體已經再次昏睡,元魂卻不受影響,依舊能感知外界的一切。
年少的睿宗帝覆上來,他的手撫摸她的臉,她的脖子,停在鎖骨處,不敢再往下。
他如癡如醉地喚著她的名字。
“阿音。”
沒有表姐。
沒有表弟。
此刻他終於能以一個男人的身份麵對她。
少年熱血方剛,骨子裡的本能趨勢他親吻她,嘴唇離朝思暮想的臉隻隔咫尺,猶豫許久,最終掏出一張絲帕輕輕覆在她麵上。
隔著薄如蟬翼的絲帕,他安心地吻上去。
這樣她就不會嫌他惡心。
他先是親吻她的眉,再是她的眼,最後停在那一點朱唇上。
這時候絲帕就礙事了。
親不夠。
想要更多。
他從前不受重視,並未得到應有的教習,登上帝位後母親派過宮女教他,這時候悔恨起來,不該將那些宮女打出去的。
他雙手焦急不安,隻一味地絞著她的手。
怎麼辦?
該從哪裡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