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好輪回。
當日於淩雲殿圍剿宿主湊熱鬨的門派,一個個悉數被鏟除。
妙銀坐於九轉蓮座上, 前後無數教徒簇擁。她一揮手, 便有大把教徒衝出去賣命。
廝殺成群,你死我活。
紅衣少女麵無表情, 仿佛眼前激烈的爭鬥與她毫無乾係。原先的門派手下長了張冷峻的臉,他殷勤討好,“此次魔尊歸來, 吾等當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少女看著眼前這張臉, 忽地想起天道宗那個總是抱劍立於窗邊的人。
她捏住他的下巴, 問:“想做我的大護法嗎?”
男子喜不自勝:“想。”
少女道:“那你以後就改名叫燕三。”
男子好奇,下意識問:“燕三是誰?”
少女沒有回答他。男子趕忙道:“從今日起,屬下就叫燕三。”
她拍拍他的臉, “以後彆笑, 燕三不喜歡笑。”
男子一怔,“是。”
又一正道門派從世間消失。隻剩一個掌門。依規矩,掌門皆留給魔尊。
少女從蓮座上曼步而下,被教徒圍在中央的掌門驚恐地看著她, 他認得她,她是天道宗那個容貌出眾的小弟子,凡人阿銀。
他喊道:“妖女!為何要滅我滿門!”
少女嫣然巧笑:“我要滅的,何止你滿門, 我要滅掉所有正道門派。”
她飛身上前, 輕輕巧巧就將掌門脖子掐斷。一甩手,連他的道魂都懶得吸, 便丟給周圍饑渴的教徒。
宿主死前的記憶撲麵而來。
談起來,淩霄命她自裁,也算是一種仁慈。當日所有圍剿她的名門正派,哪一個不是蠢蠢欲動,叫囂著要將她帶回自己門派中做成爐鼎煉魂。
她光明正大討要公道,到頭來卻成了他們順勢消滅她的理由。
她心眼小得很,不知道寬容兩字如何作寫,所有曾讓她難受的人,她將還以百倍痛楚。
斬草要除根,她從不任何活口。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妙銀重新飛回她的蓮座上,通靈玉飄出來道:“主人,我還以為你會像當日滅掉華音閣滿門那樣,以一己之力屠掉所有正道門派。”
她斜斜歪在坐榻上,“那要殺到什麼時候,你以為我蠢嗎,一個個去殺,有人為我效命,我為何不用?統一魔道,本就在我的計劃中。”
通靈玉晃來晃去,“主人,那為何不一開始就這樣做?”
她無奈地看了眼它,“有句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總得先摸清楚對手的實力。”她想到天道宗的俊俏少年,“更何況,我得確保自己有後路可退。”
通靈玉道:“主人是指百裡善嗎?主人一開始打算扶持百裡善,就是為了以防萬一,淩霄有氣運加身,確實隻有他才能挑戰淩霄這個天定之子。”
它忽地感到悲傷,“可是他已經將主人忘了。說不定,他以後還會幫著淩霄反過來對付主人。”
她自信得很:“如果是百裡無憂,那麼很有可能。但如果是百裡善,他不會的。”
通靈玉懷疑地“咦”一聲。
妙銀笑:“你不信?那我現在就讓你瞧瞧。”
說完,她飛出去,隨意丟下一句話:“我去去就來,接下來你們全部聽命於燕護法。”
眾人一臉懵呆。
魔尊大人行事隨性,想法捉摸不透,眾人又懼又怕。
他們平日遊蕩慣了,忽然被人召集起來做件大事,對未來充滿憧憬,連帶著對無上威嚴的自我臣服。在他們眼裡,魔尊妙銀,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對的。
她是整個魔道最厲害的人,他們希望她能成為整個世間最厲害的人。
人總是對自己所處的陣營有所偏愛。
眾人看向剛被魔尊新封的燕護法。
大護法想了想,決定拿出氣勢來,他指了指山腳下一處寬敞的地,“兄弟們累了吧,我們歇會,安靜等魔尊大人歸來。”
漫山遍野儘是魔道中人。
有人提議:“閒著也是閒著,我們給魔尊大人建座宮殿吧。”
大護法一聽,這個建議好,正好方便他拍馬屁。
於是,在妙銀離開後的一個鐘頭,漫山遍野的魔道中人開始實施建造宮殿的大計。
有人問:“建到什麼時候?”
大護法:“建到魔尊大人歸來為止。”
另一邊,妙銀已經重新飛上天道宗。
如今她的身份已經暴露,正道門派皆貼滿她的畫像,她不得不以輕紗遮麵。
一路上天道宗,撕了無數畫像。
清遠閣已不複存在。她尋了許久,終於在天階前尋到百裡善的身影。
他著一襲青衣道袍,正襟危坐,一張俊美的少年臉,卻端得老氣沉沉,正在對受戒的入門弟子訓話。
當初稚嫩青澀的少年,如今已成長為獨當一麵的宗門之主。
百裡善訓完話,回身往靈仙穀練功。
少年一招一式,動作靈巧,仙氣逸然,練到關鍵時刻,忽地收住,騰空而起。
絳紅花樹,枝葉茂密,他揮動手指,輕輕撥開綠葉紅花,裡麵藏著的少女露出臉來,笑道:“你怎知我在這裡。”
他淡然道:“大膽狂徒,竟敢窺我練功。”
少女蹙眉,自花葉間走出,銅鈴響起,清脆空靈。她沒有穿鞋,嫩白的玉足緩緩往前,驀地踩住他的寬袍,踮起腳問:“百裡宗主好暴躁的脾氣。”
他往外扯,扯不出來。
換做平時,他早就施法打過去,可是今日不知為何,他聞到她身上的氣息,心中有塊地方竟不由自主地軟下來,幾乎出於本能,他湊近問:“你是誰?”
少女趁勢勾住他的脖子,“不告訴你。”
隔著輕紗,他們鼻尖相觸,挨得這樣近,他竟忘了將她推開。
一瞬間,出於本能,他摟住她的腰。
熟悉的感覺鋪天蓋地襲來,他微微遲疑,繼而又將她扣入懷中。
“彆動。”
她貼在他胸前。
少年強而有力的心跳聲送入耳畔。噗通,噗通,亦如昔日床笫間交纏歡愛後,她聆聽他的心跳聲入睡。
他忍不住低下頭嗅她脖間幽蘭香氣,有什麼在腦海一閃而過。
趁他不備,她抬頭快速親了親他的唇。雖然隔著輕紗,但少女溫熱香軟的唇卻讓他渾身一顫。
百裡善推開她,滿臉嚴肅,“好輕浮的女子!”
他這猛然一推,刮落她臉上的輕紗,她往後一旋,藏在袖中的畫像全部飄出來。
妙銀嗔道:“百裡善,你推我乾嘛。”
女子嬌俏的容顏近在咫尺,他下意識抬手,像是曾經做過千萬遍,他竟想要低聲哄她。
百裡善急忙收回,負手在背,掃了眼漫天飛舞的畫像,對上眼前的人,大驚失色:“你是魔道妖女妙銀!”
他哪能想到,凶窮惡極的女魔頭,竟敢獨自一人上天道宗來。
妙銀不躲不閃,她仿佛算準他不會出手,學他老氣橫秋的樣子,雙手負在背後,“阿善,你當初那副愛哭的模樣哪去了。”
少年皺起清秀的眉頭,他好奇地盯著她,“你剛喊我什麼?”
她聲音清亮地又喚他一次:“阿善。”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笑聲,甚至耳熟。
百裡善往後退一步。
他堂堂天道宗的宗主,根正苗紅,怎會認識她一介魔道妖女。
百裡善低下眼眸。
可是為什麼,他一看見她,內心就翻起歡喜的情緒,這股欣喜的氣流在身體四處橫衝直撞,他根本壓製不住,也不想壓住。
良久,他抬頭問:“你不怕我殺了你?”
她伸出手,敬請恭候:“來。”
百裡善雙手合十,一道白光直朝妙銀而去。她站在那,不躲不閃。
明明狠戾急速的仙法,卻在觸及她麵龐的一瞬間,重新被人收回去。
少年怔怔地看向她:“為何不躲?”
她笑靨如花:“因為我的阿善不會殺我。”
百裡善作勢又要出招。
數秒後,他無奈地放下手。
她說得對。
他對她沒有殺心。
身為正道之首的天道宗宗主,他理應和她勢不兩立,見到她,就該殺之後快。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彆說殺她,他就是出招打她,也有心無力。
他控製不住體內那股洶湧澎湃的氣息。
百裡善掀袍坐在樹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