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個披著鬥篷的人雖然和謝天翊記憶中的林淵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但仔細看去還是有著少許不同。
這個世界的林淵看起來長相要更成熟些,身形也更為乾練瘦削,讓謝天翊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在謝天翊的記憶中,林淵總是給人一種平靜而安心的感覺;不知為何,這個年紀輕輕的黑發紅瞳的向導身上有著一種“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超然感。
如果把身為謝天翊的愛人的林淵比作一潭深不見底的靜水的話,那此時黑暗哨兵眼前的這個林淵就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麵。
擁有著同樣的黑發紅瞳,但是這個世界的林淵的那雙鏽紅的眸子就仿佛由一層層乾涸的鮮血堆砌而成,隱含著某種令謝天翊都為之感到心悸的瘋狂。
隨著這個世界的林淵漸漸深入這片隻有風聲呼嘯的城市廢墟、距離那些人群越來越遠,這層之前被隱藏得很好的瘋狂便開始表現得愈發明顯;如同一捧就要熄滅的火堆,於徹底燃儘前驟然綻放出最後的光與熱——
即使將自己完全付之一炬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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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白色鬥篷的林淵獨身一人穿行在這座空寂的鋼鐵城市之中,向著既定的目的地腳步不停。
謝天翊也明白了為何林淵要人類的大部隊停留在原地不要跟上來,即使那些人們是自願前來作戰、想要儘力為這位林負責人減輕一點負擔——
愈是深入城市的中心區域,那些從廢墟中鑽出來的怪物的等級就愈高。
此刻前來襲鯊林淵的怪物放眼望去已經全部都是可以使用異能力的B級以上高階喪屍,各種風火雷電向著林淵襲來,卻全部都被透明的空氣牆擋住;於此同時,這些喪屍的頭顱一個接一個的炸裂,黑色的霧氣從其中飛出,消散在風雪之中。
麵對如此之多的高階喪屍,普通人和能力等級不夠高的人類來這裡就是主動送菜。
然而,林淵在這片人類絕地中行走自如,再多的喪屍都無法阻擋他前進的腳步,隻會化為一具頭顱消失的屍體倒在地上,漸漸被大雪掩埋。
這個世界的林淵的異能力等級,到底是有多高……看到這一幕,謝天翊不禁暗暗咋舌。
可是即便如此,這些前來送死的喪屍仍然層出不窮,如潮水一般向著林淵湧來。
仿佛是在被什麼東西驅趕著一般。
它們撲向林淵,就如飛蛾撲火。
密密麻麻的屍潮中,黑發紅瞳的男人就如同一隻搖晃的小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遮擋麵孔的兜帽不知何時已經被風掀到了腦後,黑色的半長頭發也被吹得淩亂飛揚;漆黑的精神絲帶覆蓋了整個戰場、包裹起那些被擊殺喪屍頭顱中的各色晶核送到男人手裡,其中的能量瞬間門就被吸收殆儘,碎裂成一蓬飛灰。
以林淵為圓心的三米以內出現了一個真空帶,無雪無塵,眾生回避。
凡是靠近此間門的喪屍都會被瞬間門爆頭,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一時間門將周圍的淒厲的風聲都壓製住了。
林淵就這樣在這片浩浩蕩蕩的屍山屍海中穿梭,留下一路喪屍的屍體。
等到了後期,可能是晶核的充能已經跟不上林淵精神力的消耗速度,謝天翊看到這個男人從懷裡掏出了一束讓他感到無比眼熟的黑色的長鞭。
如一條黑龍一般的長鞭被林淵使用得如臂指使,每次揮出都會發出一聲清脆的鞭風,連周邊密不透風的雪幕都能一分為二。
九節鞭,一鞭帶走一圈喪屍的頭顱。
這個目光比周圍暴風雪還要冰冷的揮舞著長鞭的男人,仿佛中古時期傳說中的那些神魔一般。
……
也不知道時間門過去了多久,就連林淵手中那條黑色的長鞭上都凍上了一層厚厚的黑紅色冰殼——那是由無數喪屍的脖頸血凝結而成的。
終於,再也沒有一隻喪屍從廢墟和雪層中爬出。
四周重新回歸一種無人的寂靜,隻有無休止的風聲還在發出哀嚎。
從無儘的屍潮中走出的林淵此時的腳步也已經有些踉蹌。自謝天翊看到他起便一直保持這一塵不染的白色鬥篷上,此刻也終於染上了鮮血。
那是林淵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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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還好吧?!”眼看著黑發紅瞳的男人在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下佝僂起腰背、大片大片的鮮血如紅花一般綻放在他胸前的白鬥篷上,謝天翊焦急地趕上前想要攙扶一下這人,情急之下完全忘記了他此時身處於靈體狀態——
發現自己半透明的手掌穿過了這個人的身體。
無法碰觸。
我隻能做個旁觀者嗎……探出的手漸漸收緊,指端深深地紮進手心的軟肉;謝天翊的麵上露出懊惱而焦躁的神情。
男人的咳嗽持續了很久,久得仿佛就要將他的心肝肺全都咳出來;然後,在謝天翊驚恐的目光中,他開始嘔血。
冒著熱氣的鮮紅血液中還夾雜著或大或小的黑紅血塊,滴滴答答的落在白雪鋪就的地麵上,開出不詳的冰晶紅花。
不止嘔血,還有更多的血液在從林淵的七竅中湧出,仿佛這個男人身上的所有的鮮血就要在今天全都流個乾淨。
剛剛還宛如神魔一般的男人此時卻如同風中的殘燭,仿佛旁人隻輕輕一吹就能將他的火焰熄滅。
稍微緩了緩,林淵直起身一邊咳嗽著一邊艱難地挪動著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前方的那個位於城市中心的小廣場——這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就在此時,這場覆蓋整座城市的大雪竟然漸漸停了,隻有凜然的寒風還在繼續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