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二皇子交談過後, 陸遠便翻身上馬,打算走之前去一趟寧昌侯府,結果還未走遠, 聖上便吩咐提前啟程, 他隻得蹙著眉回來,率領隊伍朝著城外出發。
簡輕語醒來已是晌午,睜開眼睛便打了個噴嚏, 昏昏沉沉地坐起來問:“什麼時辰了?”
“都快午時了,大小姐快起來吧, 奴婢著廚房熬了些粥,您吃過之後趕緊服藥。”英兒說著,急匆匆將她攙扶起來。
簡輕語晃了晃腦袋,發現更暈了之後頓時不敢動了:“都四五日了,怎麼還不見好。”
“風寒就是這樣,得熬上一陣子才行,”英兒看著她消瘦的脊背歎了聲氣, “大小姐真是受苦了。”
“倒也還好,”簡輕語起身簡單洗漱一番,坐到桌前慢吞吞地吃粥,吃到一半時才想起問,“父親他們已經出發了嗎?”
“回大小姐的話,已經出城了, 若是路上不歇, 今晚便到行宮了。”英兒往她碗裡添了些小菜。
簡輕語點了點頭,勉強將一碗粥吃完, 英兒忙端來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湯藥。
聞到濃鬱的藥味,簡輕語一陣惡心, 直接將抗拒表現在了臉上:“這藥沒用不說,還特彆苦,我不想吃。”
“藥總得按時吃才會有用呀,大小姐您就喝了吧。”英兒苦口婆心。
簡輕語蹙眉:“早就說了,若是我來配藥,三日便能藥到病除,哪至於等到今日。”
“……您都病糊塗了,藥材都未必能分清,哪能親自配藥。”英兒乾笑。
簡輕語輕哼一聲:“我是病了,可也不至於糊塗,你少糊弄我。”
英兒無言片刻,隻好討好地將碗遞到她嘴邊,簡輕語無奈,隻能皺著眉頭一口氣喝下去。英兒見她還算配合,頓時鬆一口氣,手腳麻利地收拾了桌子出去了,見到其他下人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他們藏好府中的藥材,半點都不能給大小姐。
簡輕語不知道英兒背著她做了什麼,喝完藥便有氣無力地躺回床上接著睡,等再次睡醒已是傍晚,還是如晌午時一樣吃飯喝藥,然後睡覺。
就這麼一連睡了兩天,第三天清晨時,總算感覺到了久違的神清氣爽。
病好之後,她沒有在家耽擱太久,就被寧昌侯派來催促的人接上了馬車。
行宮離京都不算遠,但也要走上幾個時辰,出發前英兒特意準備了幾種小點心,還拿了被褥枕頭一應物品,風寒初愈的簡輕語一上馬車便躺下了,倒也不覺得難受。
“我還是更想在家躺著。”簡輕語歎了聲氣。
英兒一邊為她打扇一邊安慰:“府裡的冰快用完了,您留下也是受罪,還不如去行宮乘涼,也不必晚上熱得醒來了。”
簡輕語輕哼一聲,看起來沒多大興趣。
英兒想了想,又哄:“聽說行宮有天然湯泉,泡起來十分舒服,還有小溪繞山,水淺魚多,又陰涼又好玩,行宮附近還有許多好吃的館子,每日酉時行宮門開,各府小姐少爺都能自由出行,您可有得玩呢!”
一聽她這麼說,簡輕語總算心動了:“真的?”
“真的,到時候您可要帶奴婢多見見世麵。”英兒笑眯眯地說。
簡輕語笑了:“嗯,放心,會帶你出去玩的。”
主仆二人有說有笑,時間流逝飛快,很快就到了行宮附近。
行宮建在山裡,馬車從靠近群山開始,周遭便略微涼快了些。簡輕語自幼在漠北長大,見過的山都是光禿禿的,還是第一次看到綠意盎然的山峰,頓時掀開車簾趴在窗子上,感興趣地往外看,正看得開心時,馬車突然慢了下來,她險些因為慣性摔倒,最後還是英兒及時扶住了她。
“怎麼回事?停車也不提前說一聲,摔著了大小姐拿你是問!”英兒不高興地斥責車夫。
車夫十分冤枉:“大小姐,並非小的故意停下,是、是前頭有馬車攔路,小的若不趕緊停車,怕是要撞上了啊!”
進山的路較為狹窄,前頭的馬車又停在路中央,直接攔斷了去路。
簡輕語頓了頓,掀開車簾看過去,果然看到一輛清雅又不失華麗的馬車停在前方,兩個小廝打扮的人正圍著馬車轉悠,臉上的著急幾乎要遮掩不住。
這條路通向的唯一地點便是行宮,前麵的人即便不是皇親國戚,也應該是朝廷重臣,不好直接讓挪開馬車。簡輕語思忖一瞬,蹙起眉頭對車夫道:“去看看怎麼回事,若能幫忙就幫一把。”
“是。”車夫應了一聲,急匆匆朝前走去。
簡輕語目送他到對方馬車前,便放下車簾耐心等著。英兒取出點心盒子,拿了一塊紅豆糕給她:“您先墊墊肚子。”
簡輕語應了一聲,接過來不緊不慢地吃著,結果一塊糕點還未吃完,車夫便跑了回來:“大小姐,前頭那輛馬車已經徹底壞了,要想修好恐怕還得一會兒,所以請咱們先行。”
簡輕語想了一下:“既然他們肯讓,那咱們便先走一步吧。”
“那就得請大小姐步行一段了,他們的馬車太大,就算挪到路邊,留出的空隙也少,咱們馬車通過時要從路邊的坡上擠過去,有側翻的風險,您先過去等小的,這樣比較安全。”車夫儘責道。
從現在的位置到前方空曠處,滿打滿算也就幾十步,簡輕語聞言答應,戴上麵紗之後便下車了。
“奴婢扶著您。”英兒小心地扶住她的胳膊,陪著她一同往前走。
山路雖窄,但路麵還算乾淨,簡輕語平緩地往前走,經過前方壞掉的馬車時,餘光掃到路邊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識地朝那邊看了一眼,看到對方的臉後眼底閃過一絲意外。
馬車壞在半路,褚禎正無所事事地等著,當和熟悉的眉眼對視後,他臉上明顯出現一絲怔愣,意識到眼前人並非幻覺後,他下意識要叫人抓她,然而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她身邊的丫鬟驚呼:“大小姐,這不是上次那個人嗎?!”
“……你聲音太大了。”簡輕語無語地看了她一眼。自己本來都要假裝不認識了,結果她這麼一嗓子,自己想裝傻都不行了。
她歎了聲氣,垂著眼眸走到褚禎麵前,客氣地寒暄一句:“真巧,沒想到與公子還有再見麵的時候。”
褚禎設想過再相見的情形,可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如此淡定,淡定得仿佛不曾謀害過他……他眉頭微蹙,開口聲音依舊溫潤:“是啊,真巧,姑娘也是要去行宮?”
“是。”簡輕語點頭。
褚禎心頭微動:“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孤……我在京都似乎從未見過你。”
簡輕語聞言揚眉:“兩次見麵我都戴著麵紗,你又如何確定以前沒有見過?”
褚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姑娘說得是……所以我們以前見過?”
“沒有。”簡輕語回答。
褚禎:“……”
興許是他的表情太好玩,簡輕語沒忍住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一瞬間變得生動。褚禎眼眸微動,半晌也跟著笑笑:“不知姑娘芳名是?”
“簡輕語。”簡輕語大方報上姓名。
今年的隨行名單中隻有寧昌侯府一家姓簡,而侯府幾個月前剛迎回久居漠北的大小姐。褚禎瞬間猜到了她的身份,眼底頓時閃過一絲驚訝……她竟然是寧昌侯的女兒,而不是什麼刺客,所以先前的一切都是巧合,是他多想了?
褚禎斂起心思,溫和道:“我叫褚禎。”
“褚禎,好名字。”簡輕語隨口一誇,心道她果然猜得不錯,這人隨國姓,定然是什麼皇親國戚。
一旁的英兒覺得褚禎這個名字煞是耳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聽過,所以隻是遲疑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沒有多想。
互通姓名之後,侯府的馬車也越過了路障,來到了相對開闊的地方,簡輕語看了眼車夫,又重新打量褚禎,觀察半天後開口:“你的臉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上還有餘毒?”
麵對她坦蕩的眼神,褚禎頓了頓:“……嗯。”
“按理說丹毒還算好治,怎會到現在還未全清,”簡輕語蹙起眉頭,“定是你的大夫學藝不精。”
褚禎想起太醫院那些泰鬥,平心而論:“他們的醫術應該算是最精湛的。”
“若真是最精湛,為何小小一個丹毒都無法根除?”簡輕語頗有同行相輕的意味,說完從荷包裡掏出一個小瓷瓶,“這個是我自製的解毒丸,你一日三次,吃上三天保準藥到病除。”
英兒沒想到她來行宮都會帶著這些東西,更沒想到她還要贈予他人,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大、大小姐,想來褚公子現下還在服其他大夫開的藥,您若再贈藥給他,他吃重了怎麼辦?”
“那就把其他大夫的藥扔了,吃我這個便好。”簡輕語當即回應。
英兒崩潰:“可這些藥是您辛苦製成的,這麼輕易贈人,是不是不太好?”
“醫者仁心,藥做出來就是為了治病,留著也沒什麼用,不如將它贈予褚公子。”簡輕語說著,便遞到了褚禎麵前。
英兒不死心地抓住她的手腕:“不是小氣,隻是奴婢覺得褚公子已經脫離危險,日後慢慢養著便好,這些藥可以贈予更需要它的人,比如……快病死的?”
“到時候再做也是一樣,英兒,你不要這麼小氣。”簡輕語對英兒的再三阻撓頗為失望。
褚禎安靜地看著主仆相爭,半晌輕輕打破了膠著的氣氛,將藥瓶接了過去:“多謝簡姑娘。”既然一切都是誤會,那便說明簡輕語大夫的身份是真的,見她說得如此篤定,想來真是醫科聖手。
“不必客氣,你記得按時服藥。”簡輕語叮囑。
褚禎頷首:“我會的。”
英兒:“……”見過找死的,沒見過三番兩次找死的。
藥已經送出去,馬車也等候多時了,簡輕語同褚禎道了聲彆,便回到了馬車上。
英兒一步三回頭地跟著,眼看著簡輕語進了馬車後再也忍不住了,飛快跑到褚禎麵前哀求:“褚公子,能將藥瓶還給奴婢嗎?”
“為何?”褚禎蹙眉,不懂她為何三番五次阻止簡輕語贈他藥丸。
英兒欲哭無淚:“我家小姐的醫術實在算不得好,偏偏又不自知,治病隻有越治越嚴重,從未見她治好過誰,奴婢也是為了您著想啊!”主要是怕他吃死了,大小姐擔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