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2 / 2)

車裡的廣播不知道調在哪個頻道,有個低得哀傷的女聲在清唱。

顧念困得厲害,靠在車窗上。那些歌詞就從她的左耳鑽進去,又從右耳跑出來。

【……】

【你既成佛,何不渡我?】

【紅塵如夢,愛恨皆負,千年不過一場蹉跎】

【……】

【青燈下,古佛說】

【終是一場空了】

歌曲收在尾音,司機姐姐似乎聽得意猶未儘,主動跟顧念搭話:“小姑娘,你聽過這首歌嗎?”

顧念壓下個嗬欠,睜開睡意的眼,“聽過。”

“也是啊,《渡我》畢竟是前兩年的網絡金曲之首,恐怕沒人沒聽過。”

“嗯。”

“我當初就最喜歡這首歌,它的作者和原唱是叫[盲枝]吧?聽說這首歌火遍大江南北的時候,作者還不到20歲,你說她後來怎麼就退圈了呢?”

忍到最後還是沒忍住,顧念淚眼朦朧地打了個大大的嗬欠,隨口接:“可能出什麼事了吧。”

司機愣了下,皺眉:“你這小姑娘說話真是,怎麼叫出事了?盲枝有名氣有才華,肯定隻是換了個名,在彆的地方大紅大紫呢!”

“……”

不。

還有可能是個名不見經傳、日常趕劇本趕到淩晨4點的悲慘小編劇。

顧念咽下第三個嗬欠,順便把這個殘酷的事實咽了回去。

出租車把她送到星月酒店。下車後,顧念撐開包裡備著的傘,踩著方磚上一個又一個的小水窪,朝酒店門廊走去。

她在門廊收起傘時,外麵的雨也基本停了。

對著這片仿佛就是想跟她開個玩笑的天,顧念木著臉抬了抬頭,沒表情地問。

“你是想勸我彆來是嗎?”

“你以為我想來。”

“母命難違你懂嗎?”

“算了你沒有媽媽你不懂。”

“說到媽媽,希望寶貝鵝子今天出門記得帶傘。”

在旁邊帥哥安保“長得這麼漂亮可惜腦子壞了”的遺憾眼神裡,顧念認命轉身,進了酒店。

她的閨蜜兼母親欽定相親形象大使林南天,此刻正等在大堂的沙發區,表情肅穆地刷手機。

顧念走近了,從後麵趴過去:“看什麼?”

林南天被嚇了一跳,但沒顧得責怪,伸手把人勾過來:“你們編劇小組前段時間趕的那個劇本,是不是叫《有妖》?”

“嗯。”

“那這個搶了你們劇本的狗屁美女編劇[青燈下]又是誰?”

“?”

顧念靠過去一看,林南天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則娛樂圈八卦相關的新聞報道,標題立得很是吸睛:

【疑似盲枝大大風格,新晉美女編劇卓亦萱(現筆名[青燈下])帶著她的新劇《有妖》殺回來啦!】

對著標題的開頭,顧念表情高深數秒,很快就恢複到來時沒睡醒的模樣。她靠進沙發裡:“好像是《有妖》導演組的欽定掛名編劇。”

“那不是你們的劇本嗎?”

“我們這種沒名氣沒背景的小編劇,能拿到劇集的全款不錯了,不指望冠名。”

“可你們寫出來的劇本,憑什麼歸給她!”

“憑人家背靠大樹好乘涼?”顧念打嗬欠,“還有‘疑似盲枝’的標簽在,總有人想捧。”

“她?她是個屁的盲枝!就憑她筆名[青燈下]合了《渡我》最後一句歌詞、然後一通水軍營銷稿?蹭熱度的心還能再明顯點嗎??”

“粉絲都信了。”

“信了的都是假粉!”

義憤填膺的林南天幾乎要把她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踩進地瓷縫裡了。某個間隙,她餘光瞄到懶窩在沙發裡的顧念,火氣蹭地一下躥起來。

林南天撲過去,按住顧念的肩:“你給我老實交代,那個寫《渡我》的盲枝是不是就是你——”

“啊。”顧念突然睜眼。

林南天受驚:“怎麼了?”

“再不上樓,”顧念指向大堂落地鐘,無辜看林南天,“相親就真的要遲到了。”

“日!差點把正事忘了!”

“……”

林南天一秒從沙發上彈起身,拎住在她轉身後立刻蔫回去的顧念,奔向電梯間。

星月酒店26層,西餐廳。

一看這窗明幾淨、穿燕尾服的男侍應生比客人都多的場麵,顧念就知道又讓林南天破費了。

但林南天不在乎,豪邁地擺擺手:“沒事,我家暴發戶啊。”

“……”

林南天這氣質,從小穩到大,全班男生一慫了就管她叫哥。

顧念不。

她慫了一般喊爸爸。

精神上的“父女”倆在侍應生的指引下,到餐廳靠窗的一桌落座。

林南天皺眉:“人呢?”

侍應生彎腰:“那位先生去洗手間了。”

林南天鬆了眉頭:“好吧。”

餐廳裡客人不多。

她們所在的隔斷空間裡,隻有身後那桌是有人的。

隔著幾米,薄薄的紗幔鬆散垂著,兩個男人並肩而坐的身影隱約可見。偏偏他們對麵沒有人,使得那場麵格外詭異。

觀察是顧念作為編劇的職業習慣。

這次也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是,這一次看著看著,顧念就有點迷惑了。那雙蔫垂著的眼角一點點拎起來,小鹿眼也慢慢活泛。

到某一秒,顧念像喝飽了雨水的樹葉子,抖著靈動勁兒轉回來,興奮地問林南天:“我看後麵那個人的背影,怎麼那麼像我寶貝鵝子,我們先過去看看?”

林南天頭都沒回,一把摁住這個提起鵝子就像打開電源開關的:“你想兒子想出幻覺了。”

顧念嚴肅:“真的很像。”

林南天:“如果你兒子能在這兒吃飯,那他還會是個窮困潦倒的180線小藝人?”

顧念:“…………”

顧念驚醒。

說得太有道理了嗚嗚嗚瑪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