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1 / 2)

黃莊看著沉迷器械製作的黃履, 眼底閃過一絲釋然,笑了笑,搖頭拒絕了皮皮的邀請:“小少爺, 草民隻是過來看一眼父親。如今初來乍到,草民必須將家人儘快安頓下來, 就不留在這兒了。”

原本忙著比對數據的黃履猛地抬頭:“你要走了?”

黃莊略有些訝異,卻仍是點頭:“兒子既然你才到京城, 不僅需要忙碌安頓妻兒, 還要到其他地方打探消息。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靠父親你一個人養著吧?”

來之前, 林家管事便將黃履在林家的待遇說了,他心底是很震驚的,因為他從未想過黃履竟然真的能夠憑借那些在他看來完全沒用的東西,得到貴人的看重, 甚至還願意為了拉攏父親, 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去找他這個不孝子, 之後麵對他那一大家子人,也不曾有一絲猶豫, 直接將他全家都接到了京城。

但就算如此, 他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讓自己的父親,及看在父親麵子上才照顧他們的林家養。

也許父親沒想那麼多, 可以前也常與這些權貴打交道, 他十分明白這些人的看重不過是一時的,一旦父親不能為林家帶去利益, 林家肯定會立刻翻臉不認人。

黃履年紀已經很大了,若是其他人在這樣的年紀,早就休養在家開始含飴弄孫。

林家與父親已經簽訂了契約,他不能冒著得罪林家的風險違約。就算父親真的可以為林家帶去足夠的利益,可以黃履的年紀,他還能為林家效忠幾年根本說不一定。

但他必須做好準備。

隻有他在京城站穩了腳跟,父親就算被林家舍棄,他也有能力將人接回家奉養。

黃履可不知道短短幾瞬的功夫,他兒子心裡就轉過了無數念頭。他神情有些失落,卻也知道黃莊說得有道理,點了點頭:“那你先回去將劉氏等人安頓好。”

說完,他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但不知怎地,黃履腦子一片漿糊,他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完全無法專心工作。

黃莊對著一直看著他和黃履對話的皮皮與珠珠拱手告辭,這才轉身離開。

“莊兒,你先等等。”黃履突然出聲。

黃莊疑惑地轉身:“父親,可有什麼事需要兒子去做?”

黃履起身,蹣跚著走到房間的隔間——為了隨時隨地都能研究自己的感興趣的器械,黃履直接將隔間改成了臥室——好一會兒後,他將一個木匣遞到了黃莊手上:“這是我這幾個月的月銀,你初到京城肯定有不少花錢的地方,這個給你拿著,能不要麻煩林管家就不要麻煩。”

黃莊有些疑惑,還以為林家對他不好。

他對自己的父親很了解,除了自己感興趣的“奇淫巧技”,他極少注意到其他人情世故。他竟然會讓自己儘量少去麻煩林管家,黃莊隻能懷疑林家是不是對父親態度沒有表麵那麼好。

甚至,父親與林家之間的關係,說不得也另有隱情。

黃履卻悄悄將黃莊拉到一邊,小聲叮囑:“這文安侯府上下,腦子都有些傻,我們不能因為人家厚道,就去占人家便宜。”

黃莊:“……”

“那您為何還讓林家找我,甚至將我們一家接到京城?”黃莊都快無語了,雖然他對林家的當家人不夠了解,但僅憑這些年林家當家人林如海的名聲,以及林家書肆這些年作出的決策,與賺的錢,就能看出那林探花不是個好相與的——

就算不是利益至上的商人,但也不可能是不將金錢放在眼裡的純粹文人。

但這樣的人,他父親竟然覺得對方傻?究竟是誰傻啊!

細想後他又覺得,那林探花恐怕也有點傻,不然他不能這麼看重父親,那不可能隻是一句厚道就能解釋的;但他的父親隻會更傻。

做決策的主公,與他寄予厚望的下屬都傻,他怎麼覺得把這兩人放一起,不管乾什麼都會黃呢?

黃莊一直不開口,以為他不樂意的黃履不高興了:“把手伸出來!”

黃莊下意識地伸出手。

“啪——”

黃莊驚愕地低頭,看著漸漸變紅的手掌心,整個人都懵了:“爹,兒子已到了不惑之年,你怎麼還拿戒尺打兒子的手掌心?”

黃履又敲了他掌心幾下,“隻要你是我的兒子,不管多大,我都打得!”

黃莊:“……”

“趕緊拿著錢回去,不許打擾林管家知道嗎?”

黃莊茫然點頭。

黃履得到想要的答案,轉身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嗖”、“嗖”兩聲,皮皮與珠珠這兩個還是第一次見到父親拿著戒尺打兒子的小孩兒早就嚇傻了。如今,黃履在兩個孩子眼裡,再也不是那個可以給他們做好玩玩具的慈祥老爺爺,而是變成了隨時可能打人的壞人。

尤其是黃履那句“隻要你是我的兒子,不管多大,我都打得”的話,讓兩個孩子嚇得不行。

“弟弟,我不是爹爹的兒子,爹爹是不是就不會打我?”

珠珠看著皮皮,一臉害怕。

皮皮:“……”

“哇……皮皮不要給爹爹當兒子!”

正好這個時候,去參加映畫院開業的林如海夫婦回來。因為映畫院今日營業不錯,兩人給林母請安之後,便直奔鬼工院黃履的工作間。

然後,就將皮皮的話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中。

林如海:“……憲兒,你剛才說什麼?”

皮皮看到林如海,哭得更凶了,他又怕又急:“爹爹,皮皮也要當你的女兒。”

林如海:“……”

賈數與林如海認真問了好半天,才從兩個孩子嘴裡弄清楚了他們到底為什麼哭,又為什麼那麼害怕給林如海當“兒子”,兩人隻覺得哭笑不得。

但小孩子的想法本就天馬行空沒個規律,彆說因為一句話不想給林如海當兒子,就算他們因為一句話說自己也要生孩子當爸爸媽媽或是和其他小孩結婚,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因為兩個孩子現在有些害怕林如海,賈數隻得一個人抱著兩個孩子到角落安慰。

林如海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房屋中央,旁邊是他們來了之後,就自覺沒了責任,所以全身心都投入進新機器研究的黃履。

林如海:“……”淒淒慘慘戚戚-

好在兩個孩子已經到了能講道理的年紀,對賈數也很親近信任,沒多久,兩個人對林如海就再次親熱起來。

不過也因為這次小小的變故,林如海開始刻意關注自己與兩個孩子之間的關係。

然後,他就發現,兩個孩子雖然親近自己,但相比對賈數,卻仍有些生疏。林如海相信,若是今天他們聽到的“娘親打女兒”版本的對話,兩個孩子絕對不會產生任何反應。

會這樣,也是因為自己與兩個孩子的相處時間太少。

林如海暗暗將上值的時間縮短了一個時辰,決定每天都提早一天回家。

隻是等第二天,他提前回來,卻發現林母與賈數帶兩個孩子,竟都不在家中。

林如海疑惑地開口:“太太他們呢?”

“回老爺,老太太與太太並小姐少爺一大早就出門了,說是要到映畫院去玩。”

林如海不解:“映畫院有什麼好玩的?家裡不是有自映畫?”

那自映畫的機器又不大,放在家裡也不會占地方,賈數早就單獨辟了一個院子出來專門防止與自映畫相關的機器和圖畫等,可以說,映畫院有的東西,他家不但全都有,還更多。

可這話問下人,他們怎麼可能知道?

林如海無奈,隻能換好便服後,一個人坐上馬車去自家的映畫院找人。

自從一部《小蝌蚪找媽媽》的“動畫”在權貴之中引起了轟動,就有不少人打聽那自映畫是怎麼回事,有沒有地方買。賈數與林母在外交際的時候,也都毫不客氣地為即將開業的映畫院打廣告。

所以等映畫院開業那天,映畫院門口可以說是車水馬龍。

也是因為這些權貴的捧場,才會吸引來其他百姓的圍觀,最後在映畫院門口聚集了一大群人。

不過會進門的,大多是女人帶著小孩的組合——

那《小蝌蚪找媽媽》的故事太幼稚,大人喜歡不來,隻能吸引小孩子。

但進了門,卻發現映畫院總共排了三出戲,一出事已經看過的《小蝌蚪找媽媽》,一出是已經在戲曲舞台上大放光彩,卻彆有滋味的《伶人怨》,還有一出戲,更是《故事集》第二期征文的修仙第一名,講的被皇帝猜忌的將軍在拚著滿門抄斬的後果也仍要堅持固守城門,將來犯的蠻夷打出自己國家,但在身死之後帶著全家飛升的故事。

三個故事的畫風也不一樣。《小蝌蚪》是直接用的傳統水墨畫法,再加上一些“萌”化,看起來十分童真有趣,很得小孩兒的喜歡;《伶人怨》則是采取的工筆畫法,精致瑰麗,絢爛迷人,將舞台上的伶人之美,之靈動刻畫的入木三分,美麗而精致的人物形象,讓人對故事中的伶人充滿了幻想;最後一個故事,卻是兩種畫法都有采用,甚至在賈數提議下,還運用了一部分素描的光影手法,以及水彩油畫的色彩運用,仙界背景潑墨寫意,充滿了大夏百姓對仙界的想象,仙氣渺渺,讓人向往;但人家,卻運用了大片顏色對衝,恰到好處的留白意境,更是讓戰場的氣氛在肅殺中帶了一絲絲悲涼……

一個麵向小孩,一個麵向女人,最後一個,則是麵向男人。

最後一個故事中,不管其他人對將軍的所作所為有什麼爭議,但那些能看得起自映畫的人也都知道的“保家衛國”的道理,在屏幕上被放映出來,那比戲曲更加富有感染力的畫麵與色彩衝擊,讓前來觀看的人為之悲慘而哭,為之結局而笑。

這些人看完之後,頗有些依依不舍,但才哭了一場,大部分到底還是選擇了離開。

但也有一部分人在打聽到這三個故事都是順次排序,播放完一輪之後還會繼續播放後,毫不猶豫地買票,再次進了播映的房間。

與彩妝閣隻能麵向女人不同,與教輔書隻能麵向讀書人不同,與故事集隻能麵向極少數認字的富貴人家不同,這自映畫,麵向的是所有人——

你可以不認字,但你總不能連畫都看不出來吧?

林如海去找賈數幾人的時候,他們正在討論自映畫的缺陷。

林母將《伶人怨》的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臨了還在一臉不舍地回味。不過她也覺得有些可惜:“要是這自映畫能有聲音就好了。”

不過她也就是這麼抱怨一下,心底到底沒對此抱有希望。

賈數也有些麻爪,她對留聲機是什麼出現的倒是有些印象——

誰讓留聲機的發明者是大名鼎鼎的愛迪生呢?也知道留聲機的原理大概與電話有關。

然而,電話現在還沒影呢。

彆說電話,隻要與電相關的機器,現在大部分都還沒有影子。

但要讓自映畫有聲音,卻不是很難辦。

賈數笑著看向林母:“雖然我們不能讓自映畫自己說話,但可以讓人練練故事裡的台詞,然後讓他們與畫麵同步說話,這應該也能達到母親的要求。”

林母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真的?可是到哪兒去找……”

她眼珠轉了轉,“不如讓林家的下人去練練?”

賈數想了想,搖頭:“這京城裡有不少乞丐,還有一些是小孩子,我們不如直接讓映畫院將人找來簽訂契約,到時候讓那些戲班子的人來幫忙訓練訓練,然後給畫麵配音。”

“配音?”林母愣了下。

賈數愣了下,道:“給畫麵配上聲音,有什麼不對嗎?”

林母這才點頭,“倒是很貼切。”

賈數在心底抹了把冷汗,愈發謹慎起來。

林母不知道賈數想法,聽到她的提議後,整個人都振奮起來:“若是映畫院將人□□出來,給故事配上台詞,想來自映畫肯定會更受歡迎。”

賈數看著林母眼底的躍躍欲試,不由提議:“兒媳手上還有其他事,暫時走不開,若是母親有空,不如幫兒媳挑人?”

林母臉上笑容一頓,細想之後,遺憾地搖頭:“我倒是願意幫你,可若是我為映畫院的事忙碌奔波,兩個孩子豈不是沒人照料?”

賈數卻不覺得這算什麼為難的事:“兩個孩子已經到了年紀,有如海啟蒙,皮皮與珠珠已經比其他孩子學得更多,懂得也更多。珠珠是沒辦法,隻能留在家裡,但皮皮也該托人送進私塾了。”

林母不解:“何不直接請位夫子到家中教導皮皮?”

“珠珠不能出門,我們自然要給她請先生,”賈數猶豫了下,道,“皮皮卻應當與其他孩子多接觸一下,至少也該多交幾個朋友。”

這古代吧,也沒個公共場合,孩子想要交朋友隻能跟著母親、祖母等女眷去參加各種宴會,在宴會上認識與自己意趣相投的好友。

但這樣的交友方式,限製了孩子認識的人範圍和數量——

能參加同一個宴會的人,身份背景不可能相差太大。

看林如海與林母的想法,甚至皮皮自己的天賦,賈數覺得他以後大概是要走科舉做官這條路了。既然如此,那她自然希望皮皮從小就能接觸各種階層的人開闊眼界,到時候一是不至於被人蒙騙,二來也不至於對自己不熟悉的階層產生任何偏見。

林母不太能理解賈數說的話:“皮皮又不是沒朋友。若是你擔心皮皮平日沒什麼玩伴,可以將他奶娘的兒子叫到林家陪他,或者府裡下人的兒子,隻要年齡相當的,都可以叫到林家陪皮皮玩。”

賈數無奈:“可下人的孩子對皮皮肯定是捧著的,隻會將他當少爺,不可能將他當做朋友。”

就算是從小接受完全一樣的教育,兩個孩子都可能因為身份差異太大而產生各種負麵情緒,更不用說那些下人的孩子,林母也不可能讓他們與皮皮接受相同的教育。

而且就算孩子年紀小,單純將皮皮當做自己的玩伴,但他們身邊的人,包括他們的父母,因為知道皮皮與自己孩子的身份不同,肯定會日日叮囑孩子小心伺候討好皮皮。孩子就算不會小心翼翼地對待皮皮,態度又怎麼可能一直不變?

若是一開始得到了友情,隻有卻因為最初的友情蒙蔽了眼睛,而不顧“朋友”之後的轉變,不光是皮皮,甚至那些被選來陪皮皮玩的小孩,都可能受到傷害。

所以對林家下人的孩子來說,皮皮隻可能是主人,不會是朋友。

林母還是不願意讓皮皮一個人到私塾上學:“那不然,我們多多舉辦宴會,邀請相熟且交好的人家到林家做客,到時候不光是皮皮,連珠珠都能多交幾個手帕交,也能經常與自己的好友聯係感情。”

賈數苦笑:“母親……”這事兒一聽就不靠譜,“若日日宴請他人到林家做客,隻是為了讓皮皮與好友玩耍聯絡感情,皮皮的課業怎麼辦?”

這話題的一開始,就是因為皮皮上學啊。

林母頓住,半晌後歎氣:“林家族人到底太少,不然辦一個族學,到時在裡麵求學的都是自家信得過的知根知底的孩子,還不必擔心其他。”

賈數望天,她又不能讓林家的族人多起來。

不過想想賈家族學,賈數又覺得就算沒有族學,也沒什麼大不了——

若林家真有個族學,但沒個鎮得住場麵的夫子與管理人,就憑族學裡大多學子都沾親帶故,那族學稍不注意,就可能搞成賈家族學那樣。

如果將皮皮送進那樣的族學,她還不如直接給皮皮請一個西席在林家教導。

林母猶豫很久,還是拿不定主意:“讓我再想想吧。”

讓皮皮一整天都在私塾求學,隻有下學之後才能回來,林母實在不放心。

明明如海小時候就是請的西席到林家教導,等他長大後,這才將人送到劉正清大儒處求學。

林母這些年的生活重心完全放在了兩個孩子身上,若是真讓她撒開手,林母短時間肯定適應不了。賈數並不覺得奇怪,但她也並沒有太過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