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2 / 2)

林如海進去後,歎了口氣。

今日踏進這扇門,他便知道,自己不能再做一個隻忠於皇帝的純臣了-

林如海徹底投入自己的陣營,太子本該高興。

但此時,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老四,你是說,老八又將我們陣營的幾位朝臣策反到他的陣營中了?”太子低垂著眼,“因為孤這段時日屢次被父皇責罵,所以他們失望了,決定另投明主?”

四皇子看著太子,點頭:“他們擔心自己赴了顧大人的後塵。”

顧大人是太子的外祖父,可顧大人出事,太子沒有一點施救措施,乾脆將人舍棄,就算沒人說,他們也知道,手下一定有不少大臣覺得心寒。

老八一貫擅長收買人心,會抓住時機將人策反也是意料之中。

太子心中滿是怒火,但想到啟聖帝對自己的戒備,他又冷笑起來:“等著吧,等孤日後……總有他們好受!”

太子放狠話,四皇子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他本就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極端性子,太子這話,四皇子甚至覺得不夠狠。

一個輕易就敢背棄自己主公之人,自然要將其扒皮抽筋、挫骨揚灰才能以儆效尤,讓其他人知道背叛的代價。

“可查到父皇今日為何對孤如此沒耐心?”

若他或是他身邊的人真的犯錯,啟聖帝抓住機會責罰,他就算難過也無話可說。可明明已經查清了與他無關,啟聖帝竟然仍舊跟他做錯了似的將他責罵一通,甚至將他禁足……

太子麵色沉冷,心裡對啟聖帝的最後一點孺慕之情也在近日的無端責罵之中磨滅。

四皇子卻連連搖頭:“我手下的人到其他兄弟的府上打探過,沒有一點線索。”

太子抓起一個茶杯就想往地上摔,卻被四皇子攔住:“二哥,以你如今的處境,就算隻是摔碎一個杯子,也能被人大做文章,說你對父皇的決策不滿,說你性格暴戾,說你往常的賢明都是做給皇上看的假象!”

太子咬牙,恨恨地將茶杯放回桌麵,心裡的焦躁幾乎要將他逼瘋-

“太子在東宮可有什麼動作?可有人前去探望?可有缺什麼東西?”

太子難受,啟聖帝也不好受,可他隻要一想到太子正當盛年,在百官之中名聲頗好,甚至威脅到了他的地位,他就沒辦法再將自己的滿腔父愛投注在他身上。

這些日子,年紀較小的廿一廿二等皇子倒是經常出入他的上書房。

當然,與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他們的伴讀。

皮皮也趁著這個機會與啟聖帝混熟了,因為與眾不同的調皮性子,本身又在賈數的教導下對皇權的敬畏較低,哪怕在一群皇子皇孫當中,他也多得了啟聖帝幾分青眼。

但這些對啟聖帝來說,都不過是一時慰藉。

何文義趕緊答話:“回陛下,東宮內沒傳出什麼動靜。”

“沒有嗎?”啟聖帝低聲喃喃,也不知心頭是高興,還是失望。

“誰去探望了?”

“回陛下,隻有四皇子殿下一人。”

啟聖帝晃了晃神:“他啊?倒是個重情義的,沒有在朕的麵前作戲。”

其他那些個兒子,口口聲聲說著重情重義、兄友弟恭,在他麵前也都是這樣作戲的,一到了關鍵時候,就看出真假來了。

啟聖帝對四皇子多了幾分關注。

“太子可曾吃飽?禦膳房可曾一如往常?可有在膳食上苛待?”

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問題,啟聖帝倒是對太子真心關切起來。

何文義答道:“老奴遣人去問過,太子說什麼也不缺,禦膳房也不曾克扣太子膳食,一切一如往常。”

說完這句話,何文義的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隻是他低垂著頭,無人看見-

無論京城的氣氛有多嚴肅緊張,這家中兒女到了年紀,也都是要舉辦宴會,為其挑選合適的婚事。

甚至因為擔心自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陷於奪嫡敗落,許多人家甚至對給兒女找婚事愈發熱衷。

京城內,好事與壞事爭相上演。

然後,一個新聞引爆了京城一點即燃的緊張氣氛——

某家一品大員舉辦的詩會上傳來消息,傅大人的嫡女在宴會上與太子一見鐘情,被太子帶回了宮。

賈數:“……”這是個什麼神展開?

賈數忍不住去找林母打聽:“母親,太常寺卿家有嫡女?”

林母認真想過之後,皺眉:“我記得是有兩個嫡女,但到了嫁人年齡的應該隻有一個庶女才對。”

賈數想到自己的“嫡長女”身份,有些奇怪:“給太子做妾,一定要嫡女?”

她當初會被記做嫡女,是因為要嫁入林家當主母,一個庶女的身份完全不夠。可給太子當妾,庶女的身份完全夠了吧?-

不說賈數不解,其他聽到這則消息的人,也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先不提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嫡女是怎麼回事,一場宴會,那位太常寺卿家的姑娘究竟是怎麼見到太子,還與她一見鐘情了的?

要是與太子一見鐘情這麼簡單,這滿朝文武不知道有多少人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去“一見鐘情”呢!那可是太子殿下!

再者,啟聖帝的兒子可不止太子一人,就算沒辦法與太子“一見鐘情”,他們家的女兒又不差,難道還不能與其他皇子一見鐘情?就算身份不足,做不了皇子妃,可皇子妾與尋常人家的妾室不同,若是能靠著一個女兒與皇子牽上線,他們日後的榮華富貴難道還差了?

不知有多少身份不夠的人,想要將自家的姑娘推進皇宮,然而最後仍舊不得其門而入。

皇子對自己的女人也是有要求的,不是什麼人都看得上。

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太常寺卿家,忍不住猜測他們究竟是怎麼安排,才會將人送進了太子後院。

太子雖然不如四皇子那般對女色不熱衷,但對女人的品貌也很挑剔,太常寺卿家一個之前完全沒傳出名、甚至都沒人知道的嫡女,想要被太子看上,那得要耗費多大的精力?

不過有了如今的結果,想來太常寺卿家此時應該一片歡欣吧。

然而太常寺卿家卻陰雲密布。

太常寺卿明麵上死站的太子陣營,但無論太常寺卿自己,還是太子殿下都心知肚明,他是其他皇子的人。是誰的人,太子還沒查到,但他有二心,太子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這樣的情況下,太常寺卿的嫡女進了太子後院,他與自己站隊的皇子之間,想必會產生極大的隔閡,對方不可能再完全信任太常寺卿。

太常寺卿這個三品大員,在對方的陣營裡,成了一顆隨時可以舍棄的廢棋。

太常寺卿怨毒地看著自己的夫人,五官抽動,胸口起伏不停:“你這個蠢婦,讓你與寧國夫人商談婚事,我一個三品大員的嫡女,配一個伯爺的名聲敗壞根本沒人願意嫁的兒子,難道還配不上?你是怎麼做的?正妻不做,你讓我女兒去做妾?我看你這些年是舒坦日子過得太多了!”

好好的一步棋,最後卻弄得傅家人仰馬翻,眼瞧著就要敗落了,他如何不氣?

傅夫人卻沒有乖乖被罵,她看著太常寺卿,冷笑連連:“我不讓那小賤人做妾,難道還真讓他爬到我頭上去?你不會真的以為那小賤人會聽你的話,嫁入寧國府之後會幫你打探消息吧?想的怎麼那麼美呢!”

太常寺卿抬手就是一巴掌:“她是我女兒,不聽我的難道聽你的?”

傅夫人捂著臉,惡狠狠地瞪他:“是,她是你女兒,但你不知道吧?你那好女兒可將你當初做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若不是我防著她,估計到現在還被她蒙在鼓裡呢!”

“你什麼意思?”太常寺卿想到自己做過的事,眼底浮出些許擔憂。

“什麼意思?你以為太子為什麼讓你將傅金珠那小賤人記在我的名下?一個妾而已,太子會在意她是不是嫡女?”

“不可能!那件事都過去多久了,怎麼可能還有人查得到!”

“你怕不是忘記了,這府上還留著不少當初的老人吧?”傅夫人笑著,滿臉的幸災樂禍,“這些年那群老人仗著伺候過你,屢次犯事,就算你次次都選擇包庇,他們也早已欲壑難填,怎麼可能滿足於當個隨時可能被人抓小辮子的下人?我管家的這些年,早就不知收到了多少次他們拿著從夫家貪來的銀子想贖身,若不是我捏著他們的把柄和賣身契將人捏在手心,你以為這件事能藏這麼多年?”

“不過誰知道,那群人裡麵還有那麼一兩個是當初受了先夫人恩惠,對你恨之入骨的老人呢?傅文軒,老天誠不欺我,做了虧心事總有被清算的時候。”

太常寺卿晃了下,立刻轉身離開了傅夫人的院子。

等人走後,傅夫人的丫鬟才上前將她攙扶起來:“夫人,您又何必與老爺置氣?”

“置氣?你是沒看見他剛才恨不得掐死我的眼神。”傅夫人冷笑,“若不是我娘家得力,你看我的下場會不會前頭那個短命鬼好。”

眾人皆以為她是傅文軒的第一任妻子,雖然家中妾室不少,但兩人也夫妻恩愛琴瑟和諧,算得上是一對眷侶。

但誰也不知道,在傅文軒發達之前,他在老家就已經娶妻生子,後來又為了傍上上官家的千金,將老家的妻子貶妻為妾,那女人當時正懷著傅金珠,消息傳去,直接氣得早產,傅金珠雖然生下來了,那女人卻一命嗚呼,奔赴黃泉。

傅金珠確實是嫡女,但經此一遭,直接變成了庶女。

為了掩蓋當年這樁醜事,傅文軒在老家的兒子直接過繼給了同族兄弟,女兒也被改了年齡,在莊子上養了幾年,才送到傅家教養。

兩個孩子一個年紀尚小不記事,一個不過繈褓嬰兒,自然對當年之事一無所知。

可當年傅夫人也不知真相,嫁給傅文軒後才得知了那個女人的存在,若非那女人已經死了,傅文軒對她又還不錯,父親也不許她和離,她早就鬨起來了。

但就算這樣,傅金珠在她這兒,也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她怎麼可能對傅金珠掏心掏肺?

既然對傅金珠不好,她自然擔心傅金珠嫁得好了,掉轉過頭來針對自己。畢竟,她可不像傅文軒那般沒有自知之明,以為自己做過的事絕對不會有人發現,以為靠著一個父親的名頭,就能讓傅金珠那狼崽子對他言聽計從。

不弄死他就好了。

如今瞧瞧,那傅金珠可不是逮住機會就給傅文軒挖了個大坑,逼得他左右為難,想要改變處境都無處使力?

但轉瞬,傅夫人又皺起了眉:“你說傅金珠這小賤人會不會針對她這幾個哥哥?”

對傅金珠來說,自己與傅文軒大概都是她的仇人,可自己那兩個兒子對傅金珠可算得上不錯,已經出嫁的大女兒,以及生母難產而亡,被抱養到她膝下的小女兒與傅金珠的關係也還不錯,她應當不會為了給她生母報仇,連帶著這些個兄弟姐妹也不放過吧?

無論傅金珠怎麼對待自己,傅夫人都早有準備,也不會太過在意,可若是傅金珠針對自己那幾個孩子,她可就接受不了了。

她丫鬟有些遲疑:“應當不會吧?先不提金珠小姐與其他少爺小姐的關係還不錯,就隻說她進太子府坑了老爺一把,她剩下的靠山可就隻有幾位少爺了。”

金珠小姐既然進了太子府,總不可能沒有一點向上爬的想法吧?

傅夫人到底對傅金珠不夠了解,不知她是什麼想法,隻能將心中擔憂按下,靜候傅金珠出招-

太常寺卿家如今愁雲慘淡,那太子府上一樣氣氛凝滯。

不過參加一個宴會,太子就帶回來一個“一見鐘情”的女子,還不惜為此強壓太常寺卿大人,將她記到了嫡母名下成了個嫡女,而且直接給了她一個良娣之位,擺足了盛寵的架勢。

這樣的情況下,太子府的其他女人怎麼可能開心得起來?

可太子一意孤行,那傅金珠被記做嫡女後身份也足夠,太子後院的這些女人就算想要反對也根本找不到機會。

唯有太子之前寵愛的李氏,找到太子,試圖撒嬌讓他打消想法。

然後,被太子罵出了自己的院子。

這還是李氏第一次被太子如此下臉,其他人雖有些幸災樂禍,但難免有種兔死狐悲之感。想想日後的生活,一個個心底對那才進府的太子良娣有產生了濃重的敵意。

但她們並不知道,傅金珠進太子府也有半月的時間了,可至今仍未與太子圓房。

哪怕近些日子,太子夜夜歇在她的房內。

“說說看,你當初怎麼盯上了老四?”太子嘴角噙著笑,一臉的好奇。

是的,這位太常寺卿家的千金一開始盯上的可不是他,而是他那個整天板著臉,說話做事都一板一眼的四弟。

當初若不是他恰好從那地方過去,這太常寺卿家的明珠可就進了四皇子府,老四好不容易修好的夫妻關係說不得就再次破裂了。

太子倒是想要冷眼旁觀,但老四以兩人的合作為要挾,他自己也覺得將這個女人收到自己的後院利大於弊,這才解了四皇子的燃眉之急。

傅金珠看著太子,眼神莫名,她怎麼也沒想到,外界傳聞的性格溫柔,體恤下屬,心係百姓的賢明太子,私下竟然是這麼個不著調的性子。但自己的性命如今掌握在太子手上,她也沒有隱瞞的心思,乾脆解釋道:“因為四皇子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成為四皇子的妾室,一樣可以達成如今現狀。而四皇子也比太子殿下更好接近,機會更多。”

太子看了傅金珠一眼:“也即是說,你一開始的目的,就隻是為了給傅文軒挖坑?”

傅金珠點頭。

“他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嗎?”太子奇怪。

當初他把四皇子的黑鍋背到自己身上,這傅金珠還不太願意,最後還是他答應了傅金珠會讓她以嫡女身份進入東宮,她才放棄進入四皇子府轉而進了東宮。因為這事兒,他還特意讓人調查過傅文軒,但最後的結果卻不儘如人意。

傅金珠想了想,將自己的身世告訴了太子。

太子一開始驚奇於對方身世的離奇,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對之處:“你是從什麼地方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傅金珠偏頭看著太子:“妾身一開始就知道。我父親家一直很窮,可我外公家卻是老家很有名的富商,父親能在考中舉人之後繼續讀書參加科舉,甚至娶了我娘,都是外公在資助。他進京之後能打扮得妥妥當當被人當成乘龍快婿,也是因為外公雇了人照顧他的生活起居,給他置辦了不少行頭。”

“自然,傅家不少奴仆都是外公家的老仆。”

“父親能娶傅夫人,是因為她不知道父親已經娶妻。既然一開始就隱瞞了這件事,父親在短時間內自然不敢有大動作,所以隻敢買了個莊子將老仆遣到莊子上。”

“雖然妾身不是在那個莊子上長大,可那些老仆卻會找機會來見妾身。”

所以與傅夫人猜測的不完全相同,她並非是長大之後,才得知自己的身世。

太子錯愕地看著她:“一開始就知道,你還選擇回到傅家?”

“因為妾身不能讓他們知道,妾身已經知道了真相。”否則,又如何有今日?

太子斂下臉上表情,認真地看著傅金珠:“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比他後院那些自作聰明的女人要聰明得多。

傅金珠沒搭話。

太子也不需要她搭話,猶豫之後,他忍不住開口:“你是否知道你父親投入了哪位皇子的陣營?”

傅金珠看著太子:“六皇子。”

“老六?”太子不太相信,“老六根本沒幾年好活了,你父親是有多想不開,才會背棄孤投入老六的陣營?”

老六身體太差,就前幾天還因為風寒差點喪命,這樣的主公,真的有人要?

傅金珠看了太子一眼,語氣淡定:“事實上,父親真正投靠的,是大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