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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這幾天, 陳大柱心情一直都不錯。後天就合龍了,處理了徐長河,徐家灣的村民連個屁都不敢放, 領完自己的工錢,就趕緊回家繼續種地去了,一天五毛錢, 還管中午飯, 多少人覺得這是個特彆肥的好差事, 但他們誰也不知道,原本他們的工錢, 應該還能翻一倍。

青石鎮這個地方, 好山好水, 千百年來一個天災都沒出現過,地震沒有,海嘯更是不可能,連普普通通的洪水和泥石流, 都是十來年才發生一回。

所以當初突然得知自己的小鎮竟然能建大壩, 陳大柱高興的跟孫子一樣,他多方打聽,終於知道, 是上麵有人說了好話,國家開始著重建設各地的水利工程, 而他們青石鎮, 也被推到了重點建設的名單裡。

凡事加上重點二字, 總會得到更多的關注,工人待遇加強,撥款迅速, 甚至連中間經的幾道手都去掉了,直接就發到青石鎮革委會的手上,給了他們極大的發展空間,和操作空間。

陳大柱一直都知道,這個工程於他們青石鎮而言,就跟柴耀祖的總工程師位置一樣,都是天上掉的大餡餅,這輩子也就這麼一個,陳大柱年紀這麼大了,自然不能放過,他要多撈錢、撈足了錢,然後,才能覺得夠本。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真是太對了。放在三年前,他死也想不到,竟然能把這個工程拖上整整三年。想到這裡,陳大柱還是比較謙虛的,他覺得,這其中隻有一小部分是自己的功勞,另外的一大部分,還要歸功於他的貴人。

貴人遠在千裡之外,卻能對一個小小的青石鎮運籌帷幄,這得是多大的本事啊。

有時候陳大柱也會幻想,假如他是貴人該多好,那他就不用等著彆人給他送工程,而是親自把所有工程都握在手裡,那樣的話,每天他手裡都能有大把的鈔票進賬了。

端著酒杯,陳大柱微醺的看著牆上的年畫傻樂,今天他喝的有點多,旁邊還沒人陪他一起喝,過了一會兒,陳大柱站起身,回屋睡覺去了。

今天白天,他不顧徐傑母親的哭鬨,派人把渾身裹得跟個木乃伊一樣的徐傑拽下了床,也是巧,送他去農場的那幾個人,就是前兩天送他老子去農場的那幾個人,這回可真是一家人都要整整齊齊了,得了陳大柱的關照,徐長河在農場裡活不過今年,而這個徐傑,跟陳大柱沒有任何利益牽扯,陳大柱不會害他,卻也不會保他。

安排好了徐傑的事,接下來,陳大柱又給他認識的那些領導們挨個的打了電話,請對方過兩天來看合龍儀式。為了這個儀式能辦的漂漂亮亮的,他把整個文工團都請過來了,還讓他們排練了整整三個月。這些都是他陳大柱辦的,跟楊主任一點關係沒有,到時候,所有領導都看得見他的本事,楊主任這種廢物,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被他踢出青石鎮了。

陳大柱躺在床上的時候,嘴角還是微笑著的,沒兩分鐘,他就進入了夢鄉,呼嚕打的震天響,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邊在打雷。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陳大柱感覺,自己也就睡了五分鐘,然後,他家的門就被咣咣的砸響了。

陳大柱的媳婦不耐煩的翻了個身,她沒動彈,陳大柱隻好自己去開門,帶著起床氣,這時候哪怕貴人親自過來,陳大柱都不會有什麼好臉色,更何況,他看到門外站著的根本不是什麼重要人物,隻是他的弟弟,陳三柱。

陳大柱把大門拉開,劈頭蓋臉的對他訓斥道:“大晚上不睡覺你乾什麼?!有事趕緊說,沒事就滾蛋!”

陳三柱急的要命,“大哥,怎麼可能沒事!剛才楊主任帶著人把會計室的所有東西都搬走了,他跟個瘋子一樣,誰攔他,他就威脅說要槍斃誰。大哥,他這麼乾,是不是發現咱們乾的事情了?!”

陳大柱腦子一蒙,過了兩秒,他才反應過來,“姓楊的怎麼突然來了這一出,他想找什麼?”

陳三柱:“我不知道啊,但我估計,他是想找工程的賬本,今天中午柴耀祖不是請假回家了嗎,但下午他又到壩上去了,在那待到晚上才走,他走了沒多久,楊主任就去會計室了。會計室的人們都下班了,就李豔一個人在那整理東西,她現在也被扣下了,我想去見她,問到底出了什麼事都不行!”

陳大柱愣愣的,心裡就在反複默念一句話。

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

陳大柱裝了那麼多年遇事不驕不躁的淡定領導,但其實骨子裡,他就是個膽小怕事的小人,過去三年安然無恙,那是因為沒人真正的來針對他,現在發現楊主任動作這麼雷厲風行,而且已經占據了上風,他頓時就慌了。跑到書房裡,陳大柱拿出藏了一箱子的錢,又拿出一把他根本就不會使的手.槍,陳三柱看見他的動作,不禁怔住。

“大哥,你想乾什麼?”

陳大柱:“你說乾什麼,當然是跑啊!姓楊的之前一點風聲都不露,今天突然乾出這種事來,他肯定是知道了,憋著要把我弄死呢,這時候我不跑,難道還等著他們來抓我?!”

陳三柱:“你不跑還沒事,你要是跑了,那不就是直接承認,那些事都是你乾的了嗎?大哥,你彆忘了,咱們把賬本都做好了,工程也不是你親自管的,就是真出了事,他們找不到證據,最後隻能把事情都推到徐長河和郭黑子身上去,根本就沒你事啊!”

陳大柱一聽,頓時反應過來,對啊,自從他把陳三柱拉進這件事裡,陳三柱一直叫他做一份假賬,這樣還能糊弄上麵要檢查的人,本來他做了一份,但覺得陳三柱說的有道理,於是,他又多找了幾個人,做了一份更加詳細的,從賬本上看,他絕對是清白的,而徐長河,才是那個拿走了所有錢的罪魁禍首。

稍微冷靜一點了,但陳大柱還是覺得很慌,“你不早說!那你剛過來的時候,怎麼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既然沒證據落在彆人手裡,你怕什麼!”

陳三柱:“就算沒證據,楊主任也不會輕易的放過咱們啊,他能把會計室翻個底朝天,說不定就能直接翻到你家和我家去,大哥,你看,你不就把錢都藏家裡了嗎?”

陳大柱一噎,“不藏家裡我還能藏哪,姓楊的……姓楊的要是趕闖進我家裡,我就跟他拚了!”

陳三柱:“大哥,你就彆說氣話了,趕緊想個辦法出來吧。”

殺了楊主任就是一個好辦法,問題是,他不能今天把他殺了,馬上就是合龍儀式,楊主任這時候死了,擺明了有問題啊。被陳三柱勸了一會兒,陳大柱終於冷靜下來,他站在窗邊想了一會兒,然後把手裡的箱子交給陳三柱。

“你把這些錢帶走,去隔壁縣郵局,給首都的韓局長打個電話,你多求求他,讓他趕緊救我,人家是大人物,一句話就能把我保下來了。”

這是陳三柱第一回聽到陳大柱說起他認識的那個貴人,聽說這人姓韓,陳三柱眼神閃了一下,緊跟著,他點點頭,然後拎起地上的箱子,感受了一下重量。

挺輕的,裡麵的錢應該不多,看來陳大柱隻在這裡放了一少部分,真正的大頭,還不知道被他藏在了哪裡。

陳大柱要是被抓,陳三柱自然也跑不了,錢重要還是命重要,陳三柱在這方麵還是挺清醒的,他跟陳大柱連連保證,自己一定會找到韓局長,讓他來救陳大柱,然後,他拎著箱子,快步離開了這棟小樓。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陳大柱心裡一點譜都沒有。

他們兄弟三人,在小事上團結無比,但一到了大事,尤其是這種既要錢又要命的大事,以己度人,陳大柱自己就覺得,假如易地而處,危險還沒有解除,那他是絕對不會冒著生命之危回來救自己兄弟的。老二這小子平時就挺冷血,真怕他這次也一樣,跟甩那些相好的女人一樣,把他也給甩了。

可此時此刻,陳大柱能拜托的人就剩下陳三柱一個,不找他也找不了彆人了。自己的婆娘腦子不夠用,她連躲都不會,如果告訴她出事了,那她能哭的全城人都聽見。

如果可以,陳大柱真想自己離開,然後把陳三柱扔在這裡,可惜啊,他這個靶子太大了,一旦移動,就等著被利箭射穿吧。

……

事實證明,陳三柱說的是對的,陳大柱根本就不能逃。聶白從當地軍區借來了一個連的戰士,小一百人一部分圍住革委會,另一部分圍住了陳大柱的家,如果他逃了,那聶白開來的軍車就有用了,走路的再快,也比不過開車的,估計都出不了青石鎮,陳大柱就被帶回來了。

楊主任把這件事上報給縣裡,縣裡一聽,又趕緊上報了市裡,市裡琢磨,這件事要是真的,那絕不能放過,不然鬨大了,連他們這些人都得被問責。這是什麼時候啊,連挖個竹筍都要被掛牌子遊街的時代,更何況是貪汙防洪大壩這麼大的事,市裡領導直接打電話下去,讓他們把人拿住,連夜審訊,沒事的話,有楊主任背鍋,有事的話,那他們指揮迅速,即使不給自己弄個功勞回來,也不至於背上治下不力的罪名。

陳三柱大概走了十分鐘,聶白他們就到了,陳大柱繃著臉,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樣,沒證據之前,他都還是革委會的副主任,大家不會對他動刑,就隻是把他關在一個小屋子裡,不停地問他問題。

不管人家問他什麼,他就是一句話,我是清白的,我是好人,你們隨便查,我身上一點問題都沒有。聶白在旁邊聽了一會兒,見他的嘴這麼嚴實,他還有點煩躁。

煙癮犯了,聶白走出審訊室,出門沒帶煙,這個時候他又找不到地方去買,他就隻能在走廊裡悶頭轉圈。

楊主任把所有文件都帶回來了,但那些賬本一看就是假的,那麼大的款項,全被徐長河一個人吞了,這可能嗎?已經有兩個戰士連夜去了農場,他們要把徐長河帶回來,連他一起審訊,但這一來一回,還不知道要花上多長時間。陳大柱的家裡也沒搜出多少錢,他們連地麵都挖開了,也沒看見藏錢的地方。

這個老狐狸,到底把錢放哪了。

找不到證據,找不到錢,聶白愁的要命,天就快亮了,這事不能拖,拖的越久,對他們就越不利,老天爺啊,怎麼就不能有個貴人來幫幫他們呢。

正這樣想著,突然,聶白聽到走廊儘頭爆發出一個女同誌的哭喊,大晚上,這裡本來就挺安靜的,這女同誌一喊,差點沒把聶白的魂嚇飛了,他定了定神,走到走廊的另一邊,這門上沒有窗戶,他就隻能把耳朵貼在門縫邊上。

裡麵的女同誌是李豔,這個倒黴蛋,今天會計室又是她一個人加班,楊主任帶人過來的時候,發現這裡就她一個,也不管她是男是女,直接就把她扣下了。

陳大柱是副主任,彆人不敢對他大吼大叫,更不敢用語言威脅他,可李豔就是個會計助理,欺負她,所有人都沒有壓力。審訊的同誌一邊問一邊拍桌子,再加上他長得凶悍,李豔有種自己到了閻羅殿的感覺。

或者說,她馬上就要去閻羅殿了。

這輩子,她就沒遇見過這麼恐怖的事情,她被關在這個小房間裡,周圍的人她全都不認識,這些人對待她就是對待犯人,可是,她什麼都沒乾過啊。

審訊的同誌說她犯了貪汙罪,她必須老老實實的把犯罪事實都陳述出來,不然誰也幫不了她。

他們還說,她的丈夫陳三柱已經攜款潛逃了,他們把他家翻了一遍,發現他帶走了家裡的所有錢,此時還不知道在哪裡。

李豔不喜歡陳三柱,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幾乎都是吵架,可此刻聽到這個消息,她還是忍不住的恐慌起來,連陳三柱都不要她了,他把她留在這裡,就是為了讓她等死。

死這個字眼,一出現在李豔的腦海裡,然後就再也揮之不去了,她的神情一直都很驚恐,隻會瞪著眼看審訊同誌,突然,她哭起來,語無倫次的說道:“你們、你們彆殺我,我沒有貪汙,我一分錢都沒拿到,是陳三柱他們,是他們偷拿了工程裡的錢,我、我什麼都沒拿到,就一塊手表,還被修過一次,你們放過我,我求求你們,放過我!”

審訊同誌一聽這個,頓時看了一眼身邊的同事,然後,他更凶的擺起架子,手拍在桌子上砰砰響,就差拿一塊戲台上的驚堂木了。

“你也參與了做假賬,對不對!那我問你,真賬本在哪裡!”

李豔哭的眼淚鼻涕滿臉都是,她哽咽的說道:“我沒有真賬本,假賬本也不是我做的啊,同誌,你們明察秋毫,我就是個打雜的,他們根本不讓我做賬!”

說到這,她突然想起什麼來,眼中迸出一線希望,她充滿希冀的看著審訊同誌,“對了,我、我之前偷了陳三柱帶回家的報銷單,這算賬本嗎?要是交上去,能證明我的清白嗎?”

報銷單?

審訊的同誌皺了皺眉,“什麼的報銷單?”

李豔:“就是買材料的報銷單,陳三柱帶回家一大摞,我偷了其中的一張。”

旁邊有個同誌忍不住插了句嘴,“你偷這個乾什麼?”

說起這個問題,李豔臉有點紅,“那天他跟我吵架了,說讓我跟他離婚,然後他好再去找彆的女人,我怕他真這麼乾,就偷了一張,想用來威脅他。”

不過第二天,陳三柱醒了就走了。後來也是一直不見人影,李豔的這張報銷單一直都沒用上。

審訊的同誌把胳膊撐在桌子上,他儘量不讓自己暴露出真實的情緒,壓低了聲音,他威嚴的問:“是什麼材料的報銷單,你怎麼知道那是報銷單,如果沒有陳大柱的簽字,我們可是不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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