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爺爺和汪鴻業俱是一愣, 然後就把這個話題岔過去了,楚家的事應該讓他們楚家人自己處理,汪爺爺好不容易回家, 才不想摻和到彆人的家事裡去。楚月沒認出楚紹,而不知道什麼原因,楚紹也沒跟楚月說話, 這明眼人一看就很微妙的關係, 他們兩個外人, 還是彆說話了。
因此,楚月還是不知道, 之前跟她擦肩而過的少年, 就是她的親堂哥。不過, 她倒是發現了,汪爺爺對她的態度稍微淡了一點,沒有剛上來的時候那麼親近了。
奇怪,她好像也沒說錯什麼話啊?
楚月一頭霧水, 又寒暄了一會兒, 看汪爺爺露出疲憊的神色,她就打道回府了。刷好感這種事,也不能太過火, 溫水煮青蛙,才是最好的辦法。
這次過來, 楚月都沒怎麼跟汪鴻業說話, 隻是臨走的時候, 對他笑了笑,說了一句哥哥我走了。楚月結過好幾次婚,遇見的男人不計其數, 她當然知道男人最吃哪一套,尤其是汪鴻業這種木頭般的性格,他喜歡的,肯定是乖巧溫柔那一掛的。
楚月自覺這一次的初見麵還挺成功的,可她不知道,汪鴻業聽見她說的話以後,心裡第一反應是,叫他哥哥叫的這麼親,自己的親哥倒是跟陌生人一樣,想不通,不理解,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
學校沒放假,今天楚月是翹了上午最後一節課出來的,她在學校裡人緣不錯,呼聲也高,她還是他們班的班長,所以她說自己不舒服以後,老師直接就讓她回家了,也沒說彆的。楚月看完汪爺爺,又在外麵玩了一下午,看了一場新上映的電影,然後才背著書包回了家。
晚上,她坐在書桌前寫作業,臥室和客廳僅僅用了一道木牆做隔斷,所以外麵人在說什麼,她全都聽得見。
“媽,我今天聽說,韓家和汪家都被平反了,汪春生坐火車回來,還沒下車的時候,他們家的四合院就已經還給他了,韓家是專機接回來的,也是搬回自己家住了。”
楚立地就是那扶不上牆的爛泥,這麼大的事發生,結果他就隻關注人家住沒住回自己家,不過他的這種想法,倒是也能理解。楚立地和楚立強不一樣,楚立強剛出生那幾年,還過過苦日子,楚立地卻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呱呱落地的第一天,他就是楚家的小少爺。一輩子沒吃過苦,家裡驟然沒落,他從四合院裡搬出來,住到這逼仄的筒子樓,幾乎每一天,他都在懷念那個寬敞又闊氣的四合院。
楚立地對麵是高老太太,旁邊則是他的媳婦,高美銀。高老太太一直介意自己的出身,隻要彆人對她有一點不客氣,她就認為,是因為自己出身農村,彆人都看不起她。後來,楚立強也娶了一個農村出身的女孩,高老太太本來還挺高興,因為終於有跟自己一樣的了,然而等張鳳娟過門,她才知道,張鳳娟農村出身不假,可她是大學生,還是首都大學的大學生,跟她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因為這件事,高老太太更加生氣,後來楚立地也該娶媳婦了,她不顧楚興華的反對,直接回老家,從自己的本家親戚裡,挑了一個已經出五服、而且好拿捏的農村媳婦,還彆說,高老太太眼光確實不錯,高美銀整個就是高老太太的翻版,小氣、勢利、欺軟怕硬、重男輕女,最重要的,她特彆聽高老太太的話。
婆媳成立統一戰線,外人也許還看不出來,但楚月知道的無比清楚,他們這個家,一直都拿捏在高老太太和高美銀的手裡。
聽見楚立地的話,高老太太的聲音有些煩躁,“他們平反是他們的事,你這麼關心乾啥?”
高美銀附和:“就是,又不是你爸被平反了。”
楚立地:“我不就是怕我爸被平反了麼,媽,爸要是被平反了,咱們怎麼辦?”
高老太太表麵淡定,實際心裡也沒底,她當年做的太絕,現在想往回找補,那可太不容易了,想不出頭緒來,她隻能自欺欺人的說:“你想啥呢,你爸跟汪家和韓家能一樣麼,他是新中國的蛀蟲,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他……他是踩著烈士血肉為自己創造利益,對,就他這樣的,怎麼可能平反。”
楚立地沒聲了,旁邊的高美銀則幽幽的開口:“其實平反了也挺好,那樣咱們家的東西就都能還回來了,我當初藏在床底下五百塊錢,都被他們搜走了,要是還回來,咱家的日子也能富裕些。”
楚家的日常話題就一個,錢。
隻要提到錢,就沒人吵架了,他們平心靜氣的討論,共同憧憬重回高門大戶的美好日子,屋裡的楚月聽著,表情上閃過一絲厭惡。
說實話,她很不喜歡自己的家,但再不喜歡,她的父母也生了她、養了她,就連重男輕女的高老太太,都帶了她好幾年。
家人對她有失偏頗,後來還想著用她換前程,她知道自己應該怨恨,可怨恨的同時,她又放不下這些養了她二十來年的人們。
楚月活了那麼多年,她也不是完全的拎不清,她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更知道,她雖然厭惡高老太太,但很可惜,她把高老太太的性格繼承了七八成,也許,她要是出生在另一個家庭,她就不會這樣了。但是這種也許根本不會出現,帶著將近七十歲的靈魂,楚月就是想改變自己的性格,也不知道該怎麼改,索性,就這麼一黑到底吧,反正這輩子再差,也不會比前世更差了。
不再聽外麵的嘰嘰喳喳,楚月把目光放回到作業本上,本來應該抄寫古詩的這一頁,她寫下了兩個名字。
汪鴻業,韓生義。
老一代的人們都已經頭發花白,再去討好他們也沒什麼用了,他們活不了多久,而且形勢總是瞬息萬變,想抓住未來,就得抓住未來的大佬們。
這倆人,都是楚月印象極深的,汪鴻業已經說過了,他和楚月有過一段極其短暫的緣分,所以楚月後來格外的關注他,而韓生義,楚月根本沒想過關注他,但他的名字出現概率實在太高,楚月就是不想記住都難。
韓生義,韓家唯一的後人,年輕的時候,他寂寂無聞,大概從三十歲開始,他的前途一片大好,從市長到省長,再到楚月想都不敢想的位置。汪鴻業再厲害,可他是個商人,他隻有錢,沒有權,韓生義卻是什麼都有,而且他一輩子都是單身,終身未娶,因為這一點,好多女人都爭相恐後的往他身邊湊。
按理說,他才是楚月的第一目標,畢竟現在知道未來的走向了,楚月完全可以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去靠近他。
但是,楚月不敢。
她可以大膽的去邀功,可以提前認識所有未來會飛黃騰達的大佬們,但韓生義,楚月不敢招惹他,她有自知之明,韓生義不是她笑一笑,給點好處,就能拉攏過來的。
這人太狠了,他剛起來沒多久,他的大伯就死了,他大伯的兒女跑到國外,一個淹死,一個卷進槍殺案,最後一個因為手持大量du品,被判了好幾十年的□□。還有他親媽後爹一家子,一個善終的都沒有,活的時間最長的那一位,在精神病院裡度過了後半生。這些事情網絡上是不會有的,國外倒是傳的沸沸揚揚,但大家沒證據啊,所以根本影響不了他什麼。
真正的孤家寡人,一大家子被他自己弄的就剩下他一個,而且,楚月聽到過小道消息,據說,韓生義極度反感女人,有個女明星對他投懷送抱,他直接把她封殺了,再也沒人敢讓她拍戲,連直播帶貨,都沒人敢讓她露臉,一個星途如日中天的人,就這麼徹底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究竟活沒活著,大家都沒法知道。
這人擺明了心理有問題,楚月重活一回是讓想讓自己過得更好,她可不想體驗一次冒險模式,她還是喜歡那些人畜無害的大佬們,像韓生義這種,就讓他自己慢慢成長吧,如果可以,她在他麵前露露臉,混個印象就完了,至於刷好感這種事,算了,神經病的世界她不懂,誰知道她刷的好感,到了韓生義那裡,會不會變成惡感。
喝了口水,楚月把韓生義的名字默默劃掉,然後又添上一個新的。
關躍龍。
寫下這個名字的時候,楚月明顯更加用力了一些,而且她寫的很慢,寫完以後,她在紙麵上輕輕點了一下,留下一個墨藍色的墨點。
她在心裡默念。
關躍龍。
關、躍、龍。
*
成年人的靈魂就算回到小孩子的身體裡,也沒法享受小孩子才能享受的樂趣了,而本身就是小孩子的人,就沒有這種煩惱。
故宮裡的人真的很少,楚酒酒跑進去,第一件事就是飛奔上漢白玉的台階,跟摸韓家牆磚一樣,楚酒酒愛不釋手的摸了半天太陽底下會閃銀光的漢白玉,然後緊趕慢趕,跑到最上麵去看金鑾殿。
金鑾殿黑漆漆的,裡麵又不開燈,楚酒酒還逆著光,其實她根本看不清裡麵有什麼,前麵有一條警戒帶,不讓人們靠的太近,楚酒酒隻好站在警戒帶邊上,伸著脖子往裡瞅。
瞅了半天,她喃喃地說:“為什麼龍椅看起來這麼小啊。”
韓生義不是第一回來故宮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故宮還是那個故宮,站在這塊磚石上的韓生義,卻不是以前那個韓生義了。
不過,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區彆,頂多就是從彆人帶他,變成了他帶彆人。
“距離問題,站的這麼遠,就算那邊是頭大象,也會顯得很小。”
好的吧。
楚酒酒看了一會兒,沒興趣了,然後繼續往前走。
故宮是真的超級大,一上午,他倆就逛了一半,這還是故宮沒有完全開放的情況下,逛到珍寶館的時候,楚酒酒興致最高,這裡的古董超級多,有好幾個,還是鎮館之寶。
看見金甌永固杯的時候,楚酒酒忍不住笑出了聲。
韓生義問她,“笑什麼?”
楚酒酒隔空點了點這個奢華至極的杯子,“乾隆可能是所有皇帝裡最像龍的一個了,這麼喜歡金子和寶石,我猜,如果不是因為身為皇帝,需要照顧麵子,他可能也想搞一個山洞出來,把裡麵堆滿金子,然後躺在上麵睡覺。”
韓生義微微俯下身,仔細的看了一下杯子上麵的圖案,他說道:“這上麵有藍色的塗料,不太完整,可能以前這個杯子是藍色的,後來時間太長,就變成純金了。”
楚酒酒聽了,她也湊過去,眨眨眼睛,她回答:“什麼藍色,那叫點翠啦,嗯……仔細看看確實是這樣,我記得金甌永固杯不止一個,台灣那邊有一個,倫敦那邊有兩個,唉,他們肯定是把最差的一個留給咱們了,但凡好一點,就都被彆人搶走了。”
這句話說出來就有點沉重了,畢竟文物被搶這種事情,不管過了多少年,都讓人覺得窩火,楚酒酒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她沒注意到,身旁一個中年人,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韓生義:“以後會再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