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線(1 / 2)

這絕對是有史以來最古怪的一場家宴。

至少也是最古怪的家宴之一。

傑森麵無表情地坐在沙發左側, 羅拉坐在他的右手邊,而他的左手邊就是提姆——如果說這還算是能夠忍受的話, 迪克坐在他正對麵,他一抬頭就能看到對方這件事, 實在是讓傑森積累起了滿肚子的臟話。

布魯斯那家夥一個人坐在羅拉的更右邊。

羅拉時不時地貼過去和他說上幾句話,傑森聽不清楚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但布魯斯輕聲回答她時的語調裡有股說不出的溫和。

傑森努力不讓自己流露出任何和憤怒、委屈或者酸楚有關的情緒, 儘管此時此刻這三種情緒已經完全掌控了他。

似乎是因為若有所感, 羅拉轉過頭,含著笑看了他一眼。

她的綠眼睛裡光點如星海, 可能是因為天花板上的水晶燈映入了她的瞳孔裡。

“傑?”她輕快地說,“你覺得我們在這裡住幾天走比較好?”

這句話讓所有人的視線都正大光明地彙聚到了傑森的身上。

——他看起來還不錯, 布魯斯想。

就算是已經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知道了傑森的現狀, 可乾巴巴的數字、定格的照片永遠比不上真人就坐在麵前來得更為直觀, 與之相比,最清晰的視頻也顯得失真了起來。

——他有點緊張,他在強忍不耐,可能還有點憤怒和害羞, 提姆想。

現場的所有人中他可能是最為冷靜和置身事外的那個, 因為身高的問題, 他看傑森的時候更能注意到他的下巴和喉嚨,還有他藏在腿邊的手臂的變化。

在這家庭裡的每一個人都很不幸,而在所有人的不幸中,傑森的不幸又是最慘痛的。截至目前為止都是這樣。提姆想。他頗為冷靜地觀察著現場的情況:

布魯斯的身體十分放鬆, 他絕不會在全神貫注地注視某個人的時候被看出小動作,所以從外表上看,他隻是平靜地看著傑森而已——省省吧,誰都知道他不可能平靜的。

偽裝得太完美反倒是暴露出了他內心的情緒。可惜傑森這時候不一定有心情分析布魯斯的行為細節。

羅拉愉快又有點漫不經心的、四處亂晃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客廳的各種角落。

也可能不是客廳的角落,她畢竟是個擁有透視能力的半氪星人,而且沒有半點“我應該尊重他人**”的自覺。她的手捏著傑森的手指,正揉著他指間的骨節,大概率是覺得有點無聊了。

至於迪克?迪克的小動作太多了。向前傾斜的身體,緊繃的肩膀,撐在身體兩側有些發白的手指……不安的眉毛,緊張的鼻子,微微抿起的嘴唇……他的情緒太多了,以至於短時間裡提姆根本沒辦法做出一個詳儘的總結。

作為所有人的中心,提姆有些驚訝地發現相比較而言,傑森竟然是最放鬆的那個。

是因為羅拉在他身邊嗎?還是說他真的能夠放下,也真的放下了?

所有人都等待著傑森的回答。

而在短暫的沉默後,對這種凝滯的氣氛感到難以忍耐的傑森終於說:“我無所謂,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我問你呢,不是叫你把問題踢回來的。”羅拉說。

傑森又沉默了一下,說:“住完這個周末再走吧。”

“布魯西?”羅拉轉頭看向布魯斯,“你覺得呢?”

“當然可以,沒問題,”布魯斯的視線從傑森身上滑到了羅拉的眼中,他露出一個很淡的微笑,看起來就像個慷慨的、決定讓客人感到賓至如歸的主人,“你們想在這裡住多久都可以。”

傑森有點控製不住地嘲諷一笑,被羅拉扯了一下,就收斂起了笑容,又恢複了之前冷冰冰的表情來。

還好她沒強迫他表現得像個激動的蠢貨,傑森想,他最多隻能表現得像個憤怒的蠢貨。

“所以,”布魯斯突然開口,“你們最近都在做些什麼?”

他是看著羅拉問的,所以傑森不確信他是在問“你”還是“你們”。沒所謂,反正羅拉肯定當成“你們”回答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我在乾什麼……上上學,去複聯裡玩玩,然後回家看書,做點彆的打發打發時間,”羅拉想了想,“至於傑森,我也不知道他在乾什麼。他不是在家裡呆著就是出門閒逛,偶爾和來找麻煩的人打打架。我們倆都很閒的。”

“你說得我像個無業遊民,”傑森忍不住插嘴了,“但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你在做什麼?”

“……等我有點成果了再告訴你。”

羅拉撇了撇嘴,轉頭就跟布魯斯說:“他現在連個高中文憑都沒有,你都不覺得他給你丟臉嗎?”

這個話題實在是太搞笑了吧?在這個場合正兒八經地談論文憑?傑森心說你自己上學有多認真嗎你就純粹是混時間去的啊!

“……我們家不怎麼重視文憑,”布魯斯果然咳嗽了一聲,“不過一般情況下我們還是有這個東西的。如果傑森需要的話……”他的視線終於順理成章地,第二次對上了傑森的眼睛,“……我會安排。”

傑森看著布魯斯,布魯斯也看著他。

他們沉默著對視了一會兒,羅拉就仰著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倆——微微歪著頭,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然後她忽然冷不丁地抓起了布魯斯和傑森的手,強行將他們兩人的手握在一起,然後在布魯斯和傑森都錯愕地朝她看去的時候自顧自地上下搖晃了一下他們的手。

“好了好了,”她宣布道,“和平的對話和和平的對視都完成了,現在應該有和平的握手了。”

“……”

“……”

“羅拉。”傑森歎了口氣。

他想要收回手,以為布魯斯也會像他一樣無奈且有點尷尬地鬆開手指,結束這個他們雙方都不輕不遠的握手,但布魯斯的反應出乎他的預料。

那雙有力的手收緊了……穩定並且溫暖,和當他剛成為羅賓的時候在訓練中摔倒和受傷時那雙攙扶和幫助他的手一樣。

他曾經那麼尊敬和熱愛他的導師和父親,因為那雙手從未遲到過,也從未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