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學校一樓教室裡。
時間以驚人的速度流逝著。蘭澤坐在座位上奮筆疾書, 都已記不清這是自己做的第幾張卷子。
這個“考試”的流程很簡單。發卷子，做卷子，做完以後當場出分, 如果想重新挑戰的話, 就去找門口的監考老師再開一次分班考, 新考出來的成績就會覆蓋上一次的。
而如果拿到高分的話, 就可以進所謂“提高班”——至於提高班是啥樣的, 進去以後會怎麼樣，蘭澤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隻知道, 自己每次都是隻差一點點分就被分進去了……就差一點點！
蘭澤克製地深吸口氣，嫌棄地看了眼手中的水筆，低頭繼續沙沙沙地答起題目。
這張卷子的內容很混搭。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是他在學校學過的內容，至於剩下的那些, 則多是些沒見過的符號和式子, 此外, 還包括大段的文章分析, 甚至還有古詩文的默寫和賞析。
因為討厭蘇涼, 這些題他本來都是跳過去不做的, 甚至想讓它們消失在他的卷麵上。但在發現這些題無論如何都不能跳過，且不寫就拿不到高分後，他還是選擇了捏著鼻子努力填。
他知道這隻是個毫無意義的挑戰，但那有怎樣？他就是想進提高班！
但關鍵是吧，有的東西，不是你想填, 就能填出來的。
我特麼怎麼知道“大漠孤煙直”的“直”字好在哪裡……他瞪著眼前的空格, 正在思考要不要乾脆棄考重開一局時, 忽聽窗外一個嘹亮的聲音傳入。
——“蘭澤小朋友，蘭澤小朋友。你的對手正在校門口挑釁你。如果聽到的話請速度前往門衛傳達室。”
——“蘭澤小朋友，蘭澤小朋友，你的對手正在校門口挑釁你。如果你不出來的話，她將會繼續乾擾你考試。如果聽到的話……”
蘭澤：“……”
說話那聲音，他很熟悉。熟悉到一聽到就恨得牙癢癢。
“蘇涼……”他暗暗咬牙，啪地一下拍下了筆，原地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忍了半天卻還是沒忍住，一把將桌上的卷子扯起，胡亂團了兩下，重重扔到地上。
“這家夥怎麼還不死！快去死！”他忿忿地罵了一句，聽到窗外再度響起的“蘭澤小朋友”，又是一陣對空抓狂，怒了好一會兒，方調整好情緒，整了整衣領，慢條斯理地朝著門口走去。
一靠近學校大門，就見到門外正停著的一輛四輪載具。載具旁邊正趴著一個龐然大貓，貓背上坐著一個黑白相間的毛絨動物，那動物手裡拿著個上粗下細的東西，放在自己嘴邊。
而那吵到人抓狂的聲音，正是從那東西裡傳出來的。
學校的大門還鎖著，隻開了旁邊的小門。蘭澤從小門裡走出去，往那輛四輪載具裡看了一眼，透過車窗，看到了被捆在後座的道安。駕駛座上，則坐著那個和蘇涼同組的獸人，毛蓬蓬的尾巴輕輕晃著，側臉十分冷峻。
蘭澤嫌棄地收回目光，又將視線轉移到了那個黑白動物上，冷哼一聲：“蘇涼？”
“喲。終於見麵了。”熊貓版蘇涼兩爪捧著個擴音器，繼續朝下叫，“來聊聊？”
“我不覺得我和你有什麼好聊的。”蘭澤冷冰冰道。
“你確定嗎？”蘇涼卻道，“即使這事是關於你三星半的精神力？如果這還不夠分量的話，那我們再談談你的作弊？”
蘭澤表情倏然一頓，旋即便克製不住地咬緊了腮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果然是你！”他猛地抬起頭來，眼神中迸發出巨大的惱怒，“你果然恢複記憶了！”
“不是很懂你說什麼。”蘇涼伸了伸腿，“不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之所以要費這麼大周章把我困在這兒，就是為了這事吧？”
她嗤了一聲，指了指旁邊的車子：“不好意思，你的僚機已經被我們抓了。看來現在，我們幾個都得困在這兒了。”
蘭澤：“……”
“錯。”他默然幾秒，卻忽然開口，“是我會被困在這兒。”
蘇涼：“？”
下一秒，便見蘭澤抬起臉來，忽然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
“而你們，會死在這兒。”
話語落下，忽然他神情一變，一股強大的力量，以他為圓心轟然蕩開！
他也不想做這麼絕的……但沒辦法了。
既然不能做到將蘇涼二人單獨留在這裡，那隻能讓他們直接“離開”這裡。
——直接在這個場景裡死去，同樣會被視為“非常規登出”，同樣要麵臨長睡不醒的結局。
對於蘭澤來說，正合他意。
他微微壓下了腦袋，眼神凶狠地看向蘇涼，同一時間，踩著地麵的右腳用力一擰——就像是撥動了什麼開關，整個場景都動蕩起來。
平整的水泥地被布滿荊棘與毒草的黑土地所取代，無數詭奇的樹木拔地而起，直衝天際。房屋由遠及近，發出接連崩塌的聲音，就連大地也在震顫，蘇涼身下的大貓緊張地站起了身，環視著不斷動蕩的周遭，發出不安的喵喵聲。
蘇涼同樣被嚇了一跳，連忙抱著貓毛，勉強穩住身形。她詫異地轉頭看向蘭澤，正對上後者瘋狂中又透著冷靜的眼神。
“你該不會以為，我剛剛就隻是在單純地做卷子而已吧？”他朝著蘇涼打開雙手，原本縮為幼童的身形不知何時已經拔高，金發隨風而舞，“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發現了什麼——這裡不單單隻是個囚籠，更是一個世界。一個可以隨我操縱的世界！”
蘇涼：“……？！”
蘇涼神情複雜地盯著他，一時竟不知道是該繼續錯愕還是順口吐槽；而另一邊，還坐在車裡的林暖已然按捺不住，轉頭撲到後座上，掐住了道安的脖頸。
“他方才那話是什麼意思？？”他低聲質問道，因為太過急切，聲音中間甚至混上了幾聲野獸的咆哮，“你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
“沒有，我真沒有——”道安慌忙道，“我也不知道——哦草。”
他話說一半，忽似想到了什麼，帶著手銬的雙手一下拍上了額頭：“我明白了。”
他曾經告訴過蘭澤，他們的外形，是根據他們內心的願望改變的。估計對方，正是以此為基點，自行悟通了另一種能力——
靠自己的想法，來操縱場景造物。
林暖低吼一聲，掐著道安的脖子的手繼續收緊：“還能這樣？你之前怎麼不說？！”
“我也隻是猜測，我沒想到這法子真的能行啊！”道安慌忙道，“而且，這個操作很耗精神力的。我的另一個雇主曾告訴我要注意這點……”
當初最開始和他接觸的是蘭澤的姐姐。她特意提醒了，蘭澤最近的精神力狀態不太好，要儘量避免讓他消耗。
所以道安當時就自動隱瞞了這一操作。後來和蘇涼他們遇上，他覺得無關緊要，也沒想到要提。
甚至他們連自己的外形是怎麼來的都還不知道……林暖還是頭一回聽到有“償願”這個設置，第一反應就是“瞎扯”。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掰扯這些的時候——車子外麵，蘇涼正努力控製著被嚇慌神的大貓，以免自己摔下，而她的對麵，蘭澤正朝著她所在的位置，緩緩抬起一隻手。
結束了。蘭澤眯了眯眼，殘忍又痛快地想到。
憑借自己的意誌去修改場景造物——這種事，他已經在先前的考試中實踐了一遍又一遍。
反複地打開卷子，反複地將卷麵上的陌生題目，“修改”為自己能夠答出的真題……雖然直到最後，他還是沒法做到直接“修”掉整張卷子，但重複多次的練習，已經讓他對自己的操作很有自信。
就比如現在——他非常確定，自己一定能夠一擊得手。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隨著他的一擊響指，蘇涼身下的大貓動作忽然一頓，下一瞬，便見它原地化為了一大團葉片，紛紛揚揚地從空中飄落。
而坐在它身上的蘇涼，也不可避免地從空中墜下。
要糟——蘇涼望著不住靠近的地麵，心裡咯噔一下，本能地蜷起毛絨絨的身子，好減輕摔落的傷害。
不過她也不確定這個動作有沒有用。那隻貓的身軀太龐大了。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而不是鬨著玩的。
——就在此時，卻聽空中傳來一聲獸吼。
旋即便是一陣淩冽的風聲。四周的空氣傳來強烈的震蕩感，像是有什麼東西，正急切地朝自己的方向撲來。
再下一瞬，蘇涼便感到自己的身體停滯在了空中。
後頸皮傳來緊繃的感覺，像是被什麼扯住了一樣。
不，不對，不是扯住……蘇涼的茫然地眨著雙眼，感到自己被緩緩地放到了地上。
最後一片葉子飄下，落到了一隻巨大的獸爪上。
她轉過頭去，看到了一隻大老虎。
很大很大的老虎，比方才的大貓還要再大一圈。渾身覆著淡金色的皮毛，身上的斑紋卻和蘇涼知道的老虎不太一樣，是一彎一彎的尖刺形狀，嘴巴也要更大一些，生著劍齒虎一般的獠牙。
方才，就是他，叼住了自己後頸皮。
蘇涼仰望著那隻小山大小的老虎，試探地抬起毛絨絨的前爪：“林暖？”
大虎俯視著她，暗金色的眼瞳裡掠過一絲笑意，旋即低下頭，用鼻子在蘇涼的身上拱了拱。
熊貓被拱得往後翻了個跟頭，埋怨地用前爪拍了他一下。大虎乖順地收回腦袋，旋抬起頭，看向對麵的蘭澤，眼神瞬間變得淩厲起來。
“吼——”他壓低身子，用尾巴圈住身前的熊貓，衝著對麵人發出一聲威脅的低吼，吼到一半，忽又似想起什麼，忙又轉向蘇涼。
“那從犯說了，他這是在以自己的意誌影響場景造物——還有，同樣的方法也能改外形。”
他飛快地說著，毫不客氣地當著蘭澤麵出賣了他家二五仔，跟著便再次轉向蘭澤，繼續自己威脅的低吼：“吼——”
而他的尾巴後麵，蘇涼卻像是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思地用前爪拍了拍臉頰。
“用自己的意誌改變周遭……用自己的意誌，嗯……”她閉眼琢磨了一會兒，複又張開，“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緊接著，就見她再度閉起眼睛，周身氣息，倏然一變。
林暖見狀，眼中微露出些笑意，長長的尾巴卻將蘇涼遮得更嚴了些——幾秒後，那尾巴徐徐打開，露出的，卻是四肢俱全的矯健人形。
恢複了人形的蘇涼往前走了兩步，低頭發現自己做熊貓時用的布兜兜還在，忙將它往旁邊挪了挪，改為了斜挎；而她的對麵，蘭澤已經完全傻眼了。
“你、你是怎麼辦到的……”他盯著蘇涼，不敢相信地低語。
“就……發揮一下主觀能動性，用力去想想之類的……”蘇涼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奇怪個什麼勁啊，你不是也會的嘛。你會得還比我早呢。”
蘭澤：“……”
我是會得比你早沒錯，可問題我是用卷子一張一張練出來的啊！我費了多大勁才找到感覺……
結果這女的聽一下原理就會了，憑什麼？！
蘭澤瞪圓了眼睛，胸口忽然劇烈地起伏起來，明明想要努力控製情緒，失態的話卻已經不由自主地溜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