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思雨沒料到她還知道這個，登時更興奮了。
“對呀，我從小就跟著我媽聽戲，高中還報了選修班。我都想好了，等比賽回來，就去考戲曲專業……”
“比賽？”那女子再次眨了眨眼，羅思雨見狀，正要開口解釋，對方卻道，“這個時間點……你說的，該不是言靈戰吧？”
“對對對，就是那個！”羅思雨立刻狂點頭，“不過實際我參加的是銀河係分賽場的比賽……兩個星域還是離得太遠了，誒。”
即使已經修建起了“星之綢路”，在兩個星域之間往返仍是十分麻煩，信號傳輸也不太方便。因此銀河係隻能自己辦個言靈戰的分賽場。
“那也很好啊。難度應該會低一些。”女子語氣淡然，“你想好想用什麼言靈了嗎？”
“還在糾結。”羅思雨直言不諱，“我想報京劇唱段作為言靈，但又怕發揮不好。用古詩文應該比較穩，可我又不太想選……”
“不想選？”女子有些詫異，“為什麼？”
“因為現在用這個的人好多啊。”羅思雨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銀河係賽場還好，隻有藍星選手會用。主賽場用的人就太多了，感覺不管什麼星球的選手都能背上好幾句……”
雖然他們這裡沒法看到言靈戰主賽場的直播，但錄播還是能看到的。羅思雨的心情，早已從最初看到外星人背詩時的震驚，逐漸變為無奈和麻木。
麻木是因為真的看到太多了，有的時候，光是一個賽區裡就有一半人是用古詩文的。而之所以無奈，則是因為這言靈傳播得太廣，早就被玩出了花，她覺得哪怕是經過九年製義務教育的自己，也沒法再搞出什麼新操作。
而且聽說有的隊伍還會不辭辛苦地專門跑到藍星上來找古詩文的資料……光是這拚勁，也足夠嚇人了。
還不如用自己興趣所在的京劇唱段，說不定還能出奇製勝。
當然，說是說已經麻木了，但隻要提起這事，羅思雨依然會不由自主地感到自豪。
誰能想到呢？早在藍星觸摸到那個世界以前，他們的文化就已經在那裡落地發芽。
據說第一個前往那片星域的外交官，還因此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厚待——至今有人認為，這肯定和他自己的名字有關。
那外交官姓李名白，一直存在於羅思雨的星際曆史教科書上。
這也是她整本書記得最牢的三個名字之一。
其餘兩個，分彆是李耳冉和蘇涼。
前者利用自己的人脈和能力，在推進兩個星域建交的過程中做出了巨大貢獻；而後者，同樣也在推進建交的過程中出了不少力，不過她的主要功績，卻是在另一個方麵……
可以說，現在外星用古詩文的這麼多，這位功不可沒。
她不僅憑自己的力量，在那片星域裡推廣了古詩文，使之成為最受歡迎的大眾言靈之一，還推廣了包括大熊貓在內的一眾特產。羅思雨聽說，那片星域一度非常流行粽子和月餅。
同樣曾經流行過的，還有一句“襯衫的價格是九鎊十五便士”，以及相應表情包……不過這就不在羅思雨的關注範圍之內了。
這也是她特彆崇拜蘇涼的理由。在她看來，對方簡直就是一個傳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人實在太低調了。十年前，“星之綢路”終於建成，在外漂泊多年的李耳冉和蘇涼，終於帶著其他遊子的遺物，再次踏上故土。這本來是件引得媒體傾巢而出的大事，但這兩人，愣是一張正麵照片都沒被拍到。蘇涼唯一一張比較清楚的照片，還是戴著防護麵罩的。
除此之外，羅思雨就隻能在往期的言靈戰裡一睹蘇涼真容了。但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蘇涼當初連著參加了三屆言靈戰，打出了三連冠的傳奇成績後就徹底退賽。相隔這麼遠，羅思雨想要看到她的近期影像，更是難上加難。
羅思雨隻要一想到這事就有些失落。她瞟了眼旁邊的女子，眼睛微轉，腦中忽有一道靈光閃過。
“說起來，你是長尾星的，應該也知道古詩文吧？”羅思雨興致勃勃道，“我聽說那裡還有古詩文的線下班……蘇涼會去那裡上課嗎？”
“……”
不知是不是羅思雨的錯覺，那位女子在聽到“蘇涼”這個名字後，明顯僵了一下。
“去……應該會去吧。不過主要應該還是靠線上……”那女子眨了眨眼，話語忽然一轉，“坦白講，我不在長尾星上常住的。具體我也不清楚。”
“啊，這樣……”羅思雨不由有些喪氣，“我還以為你就住在那兒呢。”
“我因為工作原因，經常會在不同星球上跑的。”那女子語氣自然，“長尾星我年輕時去得比較多。”
“需要到處跑嗎？”羅思雨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那請問你是做什麼的啊？”
“教……教書。”女子道，“也負責一些指導工作。還有和人合作辦一些展覽。有時也會幫著我丈夫照顧一下他的礦石生意，這也需要經常跑動。”
“哦……”羅思雨似懂非懂地點頭，“聽著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一般吧。”女子淡淡道，轉頭看向身後的書籍投影，目光在翻開的書頁上流連，“這些人……才是真的厲害。”
“確實。我們老師也說，沒有這些人的付出，我們不知會在那場災難裡遺失多少東西……啊，對了！”
羅思雨說著，語氣忽然揚了起來。她轉身走回書籍前，輕車熟路地翻到其中某一頁，道：“蘇涼的事跡也在裡麵，你要看看嗎？肯定和你了解的蘇涼不一樣……”
“啊？這，不、不用了，謝謝！”那女子聽了，卻像是被什麼燎著了一樣，語氣難得地帶上了幾分慌亂，“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不想看。謝謝你的好意！快合上吧！”
“……誒？真的不用嗎？專門來看她的人很多的……”羅思雨手指都放在書頁上了，見她拒絕，隻能無奈放棄，心頭猶有些不甘心。
“確定不看看嗎？你看完就知道了，她真的很厲害的……”
“她隻是運氣好罷了。”那女子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轉過身去，再次翻看起麵前的書頁來。
全沒注意到，她旁邊的羅思雨，已然悄悄鼓起了臉頰。
這都什麼人啊——她不太高興地想著，心中剛剛竄起的好感度條，又啪一下掉到了底。
怎麼說話的，什麼叫“隻是運氣好罷了”？你有本事好一個我看看？
她撇了撇嘴，忽然覺得眼前的事有些沒意思了。她看對方的操作已經逐漸上手，便琢磨著找個理由趕緊撤了得了，忽聽身後一聲呼喚傳來——
“涼涼？”
梁良？誰啊？
羅思雨漫不經心地轉頭，正見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從遠處朝這邊走來。
和眼前這人一樣，羅思雨沒法很準確地判斷對方的年齡——從他摻白的鬢角來看，對方應該有些年紀了。可他背脊挺直，動作也十分靈活，完全不見老態，尤其一雙暗金色的眼睛，明亮非常。
就是他的肚子，有些鼓鼓的……外星人也會發福？
“他是在叫你嗎？”羅思雨帶著困惑轉向旁邊的女子，“你姓梁？……啊不對！對不起，我忘了你不是本地人。”
她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犯了禮儀上的大錯。她聽說對一些外星人來說，這樣瞎猜名字是很冒犯的——羅思雨慌裡慌張地想著，又往那男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掩飾地扯開了話題：
“那個，那位是你的朋友嗎？他身上怎麼好像有條尾巴……”
“沒事的。”那女子語氣平靜地說著，依舊在輕輕翻著麵前的投影書籍，“他是個獸人。這是正常的。”
……是這樣嗎？
羅思雨又往那男子身上看了一眼，遲疑道：“嗯……尾巴長在身體前麵……也是正常的嗎？”
“……”
女子翻書的東西倏然一頓。
下一秒，就見她火速轉過了身，與對方照上了麵——此時，那男子也已走到了兩人跟前，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眼中的光顯又明亮了幾分。
羅思雨趁機又細細看了他兩眼，終於搞清了狀況。
那男子的鼓肚子，似乎並不是因為發福，而是因為他的衣服下麵塞了什麼東西。
那東西好像還在動來動去的，一根白色的長尾巴從衣服下擺處伸出來，正在一晃一晃。
……是小貓嗎？
羅思雨搔了搔臉頰，望著那尾巴上的黑色環狀花紋，隱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不待她想出個所以然來，肩膀忽然被旁邊人重重一拍。
“謝謝你的介紹。我今天很開心。”隻聽那女子飛快道，“比賽加油，相信你的選擇，你一定能取得好成績的！”
語畢，她又迅速地對羅思雨說了兩句話，說完就閃電般地竄了出去，抓著那男子的胳膊就將他往另一個方向拽。
風中隱隱傳來他們的對話聲——
“你不是說要自己去逛街嗎？你是逛到哪裡去了？野生動物保護區嗎？你衣服裡藏了什麼？什麼？”
“……彆說什麼是它自己湊過來的！你什麼體質自己不知道？光是站著不動就能引一堆貓……”
“上次回來也是這樣，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能帶回去養！再喜歡也不行！快給我還回去……家裡已經有很多動物了！不許！”
那女子一邊說著，一邊拽著男人往外走，一路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
羅思雨卻已完全聽不進他們在說什麼了。
她滿腦子隻有那女子臨走前對自己說的最後兩句話。
“哦對，還有件事，糾正你一下——我是本地人。”
“不過我不姓梁，姓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