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這天林水程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看見巨大的蝴蝶飛過鏡子的世界,落地後化為翩然人影,是他選中的雙刃為足,彎刀作翼的法師,有著精靈的眼眸和飄逸的長發,男女莫辨;鏡中世界光怪陸離,走一步,千百個鏡像一起動了起來。

這個鏡子做成的迷宮成了他小時候玩過的迷宮塑料尺,人影如同渺小漂浮的顆粒,五顏六色的帶著刺鼻氣息,軟綿綿地泡在甜膩的液體中飄浮。

他推開鏡子的房間,看見地上擺著兩個房子,房子兩側坐著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孩子。

他認識他們,但是喉嚨哽住了——他無法分辨,兩個小小的傅落銀低頭擺弄積木,抬起頭來著看他,那一刹那幾乎讓他心臟靜止。

他們的影子映在鏡子的四壁上,就是無數個這樣麵容的人凝視著他,眼神溫柔繾倦。

明淨地眼睛看著他,法師在試探對峙,如同程式化一樣同時出擊又同時退卻,同時出生,同時死去,她們本來在按照AI設定好的行走,可是卻也在某一個時間節點突然靜止下來,紛紛轉頭看向他,精靈的眼眸裡映出他的影子,寒刃向他刺過來——將他一分為二剖成兩半。

散落在地上的影子,正好是那副十五世紀的名畫。

名畫上的人也在盯著他看,念他的名字——

“林水程。”

林水程心臟劇烈跳動著,驚醒過來,大口喘著氣。

他仿佛溺水的人,渙散地睜開空茫的眼睛,好半天後才想起來自己在哪裡。

還是夜晚,離最後的時間還剩三天零十八個小時。

傅落銀睡在他身邊,被他的動靜驚動了,醒了過來。

他在軍區時養成了很好的睡眠習慣,入睡時雷打不動,睡著後一點警報都能立刻醒來,他第一時間就注意到林水程像是狀態有點不對,起身問他:“怎麼了?”

林水程揉了揉腦袋,冷汗涔涔:“沒什麼,我……”

這是噩夢的餘韻,被潮水拂過的沙灘,濕潤苦鹹,嘗起來像淚。

當那浪潮退去之後,海灘上留下了一枚貝殼。

林水程剛說了一個字,卻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抓住了傅落銀的手腕:“我想到了,我得去一趟學校的量子實驗室。”

這仿佛是從噩夢的餘韻中帶來的一個不自知的小動作,是下意識地尋求一處溫暖和依靠,所以他抓緊了他。

他疲憊,蒼白,憔悴,連那一片彎彎的睫毛的甜美弧度都變得淩亂了起來。這樣子像他那天答辯的時候,昏暗的光線,散落一地的紙張,答辯室裡暖氣嗡嗡的,一切都昏沉迷蒙,可是他全身上下都在發光,他拿著記號筆轉身往白板上寫字的樣子,能驚動沉睡的星星。

傅落銀看了他一會兒,伸手碰了碰他掛著紅的眼尾,是他撫摸小貓咪的力度:“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嗎?”

林水程想了想,肯定的點了點頭:“有,我還是需要原子級彆的橫截麵掃描對比,你能幫我聯係一下最近最快的飛舊太平洋分部的空間車嗎?我想找我導師借用一下實驗室。”

空間車比飛機快,但是很緊俏,一般都需要提前預約。他現在隻剩下四天不到的時間,如果隻是飛過去做個橫截麵的掃描對比,或許應該來得及。

傅落銀說:“你先說你要乾什麼,我的好學生,我看看怎麼幫你安排。”

林水程理了理思緒:“我要先去申請學校的量子實驗室,申請橫截麵取樣,然後飛一趟舊太平洋分部掃描鑒定,等待結果的時候繼續回學校進行運算。”

“那麼你不需要飛舊太平洋分部,我現在送你回你學校取樣,然後你跟我回七處。”傅落銀慢悠悠地說,“七處有第十七代掃描式原子探針和第五代量子計算機,還是兩台。”

林水程怔了一下:“可是最好的掃描式原子探針在……”

傅落銀說:“在楊之為那裡,不過楊之為那一批的器材就是我們公司生產的,同批質量最好的一批留在七處,隻不過一般不對外公布。”

他開了燈,迅速起身穿衣,看林水程還呆呆地坐在床上,於是耐心地坐下來,把林水程撈到懷裡,給他穿衣,扣扣子。

林水程不知道他家裡是乾什麼的,也不知道他具體在七處做什麼,現在如今能夠派上用場,傅落銀其實還覺得有點好笑——這隻情人小貓咪跟在他身邊兩年,怕是連一點兒傍上大人物的自覺都沒有。有便利可以用,還不知道該怎麼用。

上次他跟他一起吃飯時,林水程還問他到底是開公司的還是當兵的。被易水牽連去了七處的那一次,他也沒在,不知道林水程是怎麼看他在七處這件事的,對於他的背景,林水程大約還缺乏一些明確的了解。

林水程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下意識地說:“我還是去楊老師的……”

“彆舍近求遠,我的好學生,來回一趟兩三個小時,就這麼點時間,出了問題你還能分.身不成?”傅落銀揉了揉他的頭,心裡知道這或許就是林水程當學生的一點擰著的小清高,伸手把手機裡一條掃描電子文件給林水程看了看。

那是一條七處中申請調用實驗器材的報告。

申請人傅落銀,批準人傅落銀,處長肖絕蓋章。

隻是調用實驗室,用作項目上報的就是名畫鑒定案這個項目,日期是五天前,林水程剛剛把這件事告訴他的那一次。

儘管林水程堅持自己想,傅落銀還是開啟了這個申請。

這是正兒八經的任務立項,隻要是有關這個項目的一切,都有動用這些設備的權力。等於說,早在五天之前,七處就已經幫林水程兜了底亮了保護牌,儘管他本人一無所知。

傅落銀不是不信任林水程的能力,他單純隻是替他準備一條後路而已。

林水程年輕稚嫩,儘管其他的沒告訴他,傅落銀從小在傅凱身邊耳濡目染,對星城內部學術界的那點關係一清二楚,這事就算前期沒有人插手做小動作,林水程隻要出頭了,難免都會被人盯上。資源最多,競爭最激烈的地方,打的就是出頭鳥。

看林水程自己的態度,傅落銀也沒打算告訴他。這隻是順手的事,林水程自己能做出來最好,如果做不出來,他也能替他收個尾。

星大和總務處解決不了的事情,未必是七處解決不了的。

傅落銀身上有點傅凱的那種大男子主義,他嚴格要求自己和身邊人,會劃分出自己的領地,要求伴侶遵循自己的規則。不過對於伴侶的職業追求,傅家男人們一直都是極力支持的態度,並且認為這是成為一個成熟的男人的基本條件。

在他們家裡,楚靜姝是做藝術的,是國際知名裱花師,傅凱不懂這些,但是可以傾儘自己所有給她搭建最好的工作室,出門采風、辦作品展、旅遊找靈感等等都全無異議,他可以不懂愛人的理念追求,但是會為她喜歡的一切鋪路。

楚靜姝浪漫、自由、向往精神殿堂,他就為她掃除通往殿堂之間的人間灰塵。楚靜姝上雜誌,作為藝術大使出席各種活動,傅凱會在背後讓人聯係最好的造型師和服裝師,注意活動的種種安排,甚至周詳到酒店放置的花卉,不過雜誌下來之後送到傅凱手邊,他不會看一眼——看不懂,也不感興趣。

楚靜姝回家之後,也依然要遵循他在軍隊中要求的作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