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1 / 2)

落花春去06

暴雨傾盆,濃煙火光和雨水混合,升騰起濃重的煙霧。無人的碼頭港口區已經夷為平地,亂砂碎石中沒有任何生機。

直升機上方傳來聯絡信號:“這裡是警務一處增援,聽到請回答,報告你的情況。”

“一切正常,暫時不要降落,對方可能有自毀傾向,我先確認一下。”傅落銀重連了一下係統,掃描了一下熱源,在某一處斷裂的牆體下發現了一個類似人體的熱源,還有生命跡象。

傅落銀打開擴音設備,他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大雨天幕中:“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陳浪。請放下你有的一切武器,不要試圖反抗。自毀程序沒有用的,你們多死一個,我們敵人也少一個,但你們的信息已經被我們捕獲了。”

他打開車門,副手在旁邊伸手想攔住他,傅落銀搖搖頭製止了他的行為,他執槍慢慢靠近那處斷裂的牆麵,腳步聲接近於無。

一切都消弭在暴雨裡,這冬日清晨寒涼的雨幕,仿佛能蕩滌一切罪惡與血汙。

陳浪仰麵躺倒在地上,呼吸急促。他身上灼傷了40%的麵積,剩餘的地方被鋒利的彈片和砂石穿透了,血流不止。

但是他仍然在呼吸,他平靜地睜大眼睛仰望著天空,胸膛緩緩起伏。

傅落銀軍靴踏過浸透雨水的砂石,在他身邊停下俯身,檢查了一下他的狀態——他在陳浪手心找到了半截控製器,自毀係統已經被一起炸毀了。

“陳浪。”他叫他的名字,打量著這個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的人,同時向上打了個手勢示意直升機可以降落。

陳浪本該是這個社會的精英上層,儀表堂堂,如今就算救回來,多半也會是廢人了。

他的眼睛本來空空地望著上方的天空,但是傅落銀俯身查看的時候,被他塞在口袋裡的工作牌跟著一起滑了出來,藍色繩線吊著的牌麵往下墜落,上麵是三個字:林水程。

背麵則是林水程的照片。

陳浪的眼神終於有了波動,他盯住傅落銀掛著的這個牌子,似乎想從它旋轉的頻率中看出什麼。傅落銀注意到他的視線,又把工牌往回塞了回去。

這個動作似乎讓陳浪覺得有些好笑,他悶悶地咳嗽了起來,嘴角往旁邊咧了咧,扭曲恐怖的麵容裡帶著他看不懂的情緒:“怪不得,神這麼喜歡你。你是個很難對付的人……”

“他有名字,叫林水程,是我男朋友,勞煩你記掛了。”傅落銀冷冷地說,他從裝備裡拿出急用醫療品,給他包紮著傷口。

陳浪又劇烈咳嗽了起來,疼痛讓他一陣痙攣,但他還是保持著那種扭曲的笑意:“不用了,我死……我妹妹,在房子裡,她不知道,請,請……”

“與其把她交給我們,你不作死加入這個RANDOM組織就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傅落銀沉聲問,“你們組織的領頭人是誰?除了在你門診裡的那些人意外?”

“沒……沒用的。”陳浪低聲說,“給你機會看一次命運,誰會……拒絕?沒有人生來……生來就要受這麼多苦。約伯本不該承受命運給他的考驗……但那個故事裡的神是假的,我們卻是真的,早在很久以前,我們就能看見命運給出的選擇。”

傅落銀低聲說:“彆說話,保持體力。”

“我活不了,沒用的。”陳浪劇烈咳嗽了一陣之後,聲音裡恢複了一些力氣,他對著他舉起沒有被燒傷的另一隻手,“本來就沒有幾年了。”

猛地一看不會察覺,但是仔細端詳,會發現陳浪的手從關節開始,皮肉仿佛正在腐爛消解,甚至能看到其下的肌肉組織和血管,那層皮薄薄的仿佛是掛上去的紙張,看起來觸目驚心。

“基因優化?”傅落銀低聲問。

“兩種……遺傳核,優化的……遺傳核會逐步清除原有的遺傳核,就像免疫係統清除抗原一樣。”陳浪笑了,“我原來念書很差,小時候有輕微的智力障礙。後來靠這個,”他指了指自己的頭,“拿了雙學位,博士。那個人說,要改變命運,掌控世事變化的路口,和改變自己本身,缺一不可……用你們搞科研的話來說,就是同時改變因變量和自變量。”

陳浪笑著問:“很難理解吧,我們以外的人,很少有人能理解我們。但是誰願意生下來就成為一個注定遭人白眼的家的孩子,誰願意從小當大當一個低能兒……誰願意得心臟病,失去光明,在輪椅上度過一生?我唯一後悔的是神留給我的時間太少了,太少了……”

疼痛侵蝕著他的理智,他仿佛一個好不容易找到人傾訴的心理患者,此刻角色調轉,他抓住了傅落銀,囈語一樣地跟他講述自己的人生。

傅落銀沉聲打斷他:“林水程和你們有什麼關係,你們為什麼叫他神?他也經曆過基因改造嗎?”

“神他……”陳浪說話又變得吃力了起來,“他是那個人最完美的作品,隻有他是看儘往後一切命運的希望,但是這麼多年了,他隻走到我們已經走過的路上的一半……那個人對他很失望。”

“那個人是誰?”短短幾分鐘內,傅落銀見到陳浪臉色急劇轉白,心裡知道大事不好,他加快了語速問道,“你們還有哪些人?”

陳浪低聲說:“ATRANDOM。”

“……什麼?”傅落銀怔了一下。“隨機是什麼意思?陳浪?陳——”

“照顧好陳愛。”

陳浪的笑容裡有些苦澀,隨後,他的神情終於轉為平靜,那一刹那,他像是放下了什麼深重的負擔一樣,重新把視線投向天空,接著漸漸凝固,失去神采。

短短幾秒內,這人間的一切記憶如同走馬燈一樣在他眼前浮現。

他看到年幼的自己因為死活學不會五十以內的加減法而被趕出教室的那個冬夜,看到父母懷裡那個渾身發紫像是小外星人一樣的女嬰。他聽到父母選擇生下這個女孩的原因:“陳浪那天說想要個小妹妹,他除了笨一點其他的都還好,再生一個應該沒有問題。”

他看到自己被推進手術室,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人生都將因之而改變;他看到陳愛坐上輪椅,日漸沉默,又再度因為他的“預知”能力而展露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