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給你唱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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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院大比那天,熱鬨得堪比節日。

寧姒坐在看台上,身前的長案上已擺好了瓜果茶飲。常玉柔今日興致頗高,親自將寧姒打扮得妥帖討喜,此時兩人身上是同色的裙衫。寧姒穿了件鵝黃的小袖衫,白色碎花點綴的下裳,膝下露出雪白的紗裙,雙角髻上還簪了應景的黃蕊玉瓣發簪。常氏自個兒則是雪色的上衫,外罩淺綠的背子,下頭則是一條鬱金香根染的淺金色長裙,清新又典雅。

此時常氏正與旁邊的婦人閒聊,誇讚她的外甥多麼優秀,“薑小郎君當真是琴棋雙絕呢,比我家小子爭氣多了……”

這婦人就是薑煜的舅母華氏,她嫁進的謝家,滿門清貴,累世為官,是個枝節繁雜的大家族,因而華氏的行事做派也是頂頂講究的,與人相交也有些眼高於頂。但眼前的常氏是內閣大學士夫人,常家在江浙一帶也是鮮花著錦的世家大族,容不得她怠慢。

華氏剛用過茶,用手帕沾了沾嘴角,聞言笑道,“寧夫人這可過謙了,我們這幾家誰不曉得貴公子是最善騎射的。等會兒馬球賽上定是能瞧見他英姿的……”

婦人手邊的小姑娘聽慣了大人們你來我往的客套,一言不發地乖巧坐著。

寧姒瞅了瞅那個坐姿端正的小姐姐,心想這便是那謝林晚了。以前也曾遠遠瞧見過她,她從來一副文靜嫻雅的模樣,隻比自己大了兩歲,卻高出了一個頭。就憑這一點,寧姒就瞧她不順眼。

這謝林晚生得白皙纖弱,眉眼精細,下頜也尖尖巧巧,配上那身繡蘭花紋的淺藍襦裙,越發顯得端靜寧和,竟有種超出年齡的氣質。

察覺到寧姒的目光,謝林晚還朝她笑了笑,笑容和善又溫軟。寧姒下意識扯了扯嘴角,卻對她生不出喜愛來,沒什麼好說的,隻好將目光往場中投去。

方才是薑煜和雲塘書院學生的對弈,薑煜定是知道觀眾多沒有耐心,所以很快就將對手殺得片甲不留,棋風可謂淩厲,和他平時的樣子相差甚遠。這叫西山書院的院長麵上顯出得意來。現在場地空了出來,薑煜也下去換衣服了。

西山書院是清一色的玄色圓領胡服,腰係玉色蹀躞帶,腳蹬皂色勾白邊馬靴,發上係一條鮮紅發帶,襯得正當年紀的少年們健氣又俊朗。

上場時惹得看台上一片呼聲。

“這是比賽呢,還是選美呢。”讚歎聲中夾雜著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寧姒朝斜後方看去,一個十五六歲的瘦弱少年正懶散地趴在長案上。

寧姒瞪他一眼。

少年發現了她,“哎你這小孩兒——”

寧姒抱住常氏的胳膊,“娘,有壞人凶我……”

常氏攬了攬她,“哪兒呢,誰凶我們家嘟嘟了?”

那少年見狀立馬往回縮了縮。寧姒衝他翻了個白眼,然後對常氏道,“找不見了,算了吧。”

說話間,另一支東陽書院的馬球隊也上了場,他們則是褚色衣袍,頭戴同色的巾子。場上兩大陣營涇渭分明地對峙著。

“娘,哥哥騎在馬上很得意呢。”

“嗯,哥哥這叫意氣風發呢,嘟嘟是不是想起那句‘春風得意馬蹄疾’了?”常氏最擅長在日常對話中教寧姒一些詞句,場合方便的時候便會跟她細細地解釋。

旁邊的華氏聽見這對母女的對話,轉頭看過來,“你們家的姑娘很聰明呢。”

常氏立馬又跟她互吹起來,“我瞧晚晚才是小才女呢,還是詩社最小的姑娘,生得又出眾,可招人喜愛了……”

寧姒看向謝林晚,隻見她麵帶羞澀地垂著眼,等大人說完了話才輕輕道,“娘親,表哥他們開賽了。”

寧姒知道謝家的夫人小姐肯定是來看阿煜哥哥的,畢竟謝家的小公子還在牙牙學語的年紀,且謝家的少年郎大多在族學讀書,唯有一些旁支偏房的男兒要自己考學。

寧姒知道謝林晚因為她姑母的緣故才會去明嵐書院,卻不知薑煜為何也在書院讀書。謝家是他母家,他自然可以去謝氏族學讀書,根本不必費力考進西山書院。西山書院是很難考的,每年從中畢業的不少學生都能進士及第,最不濟也是舉人才子。當年寧澈能考上西山,還是因為他的射禦成績十分出眾,不過十三歲就有百步穿楊之能,學院這才破格錄取。

此時場中鼓聲響起,裁判將馬球一拋,兩邊的人都追逐而去,場中一時間煙塵四起。許是因為四周都是觀眾,場上的少年們或是緊張或是急於表現,這打法比平時訓練要凶猛得多。

他們都知道,這不隻是三院大比。因為看台上還有些大人物,或許以後還會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他們騎著駿馬馳騁,好似自己也成了一匹千裡馬。

寧澈與薑煜是門第最高的那一批,自然少了這一層誓要出人頭地的狠勁。但寧澈好玩又不服輸,薑煜習慣了事事做到最好,於是兩人玩得也投入得很。

賽事激烈。寧姒看得緊張極了,見場上駿馬奔騰,隻要稍不注意便會受傷,更有甚者,摔下馬來便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她生怕哥哥和阿煜哥哥受傷。看著看著,又覺得哥哥實在厲害,在馬背上靈活地騰躍挪轉,一竿子下去,球能從這頭飛到那頭……這得多大的勁兒啊。她不自覺打了一個哆嗦,心道還好哥哥沒用這樣的力道揍她。

一場下來,西山書院勝。少年們滿頭熱汗地下場,或垂頭喪氣,或興致高昂。

“娘,是不是還有一場?”

常氏道,“兩場。等會兒是雲塘對東陽,結束之後又是東陽對西山。嘟嘟,你說哥哥他們已經贏了一場,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哥哥回家之後嘟嘟不會笑他。”

常氏被她逗笑,“也對吧。還意味著,西山書院最次也是第二名呢。”

寧姒懂了,“再贏了一場就是頭名,輸一場就是第二!如果三個書院都是一勝一負,那就好玩了!嗯,像石頭剪刀布……”寧姒越想越遠。

常氏笑道,“嘟嘟,哥哥要是知道你這樣想,會不高興的。”

“那就不告訴他好了。”

結果並沒有寧姒設想的那樣滑稽的並列第一。西山書院以兩勝的成績取得頭名。

西山書院的第二場馬球賽時出了一個小小的變故。謝林晚的手帕被一陣風刮到了場中,卷阿卷,遮了寧澈的眼。小姑娘臉都嚇白了。要是寧澈就此摔下馬,她是難辭其咎了。

幸好寧澈沒有因為看不見前路而出事,他將手帕扯下來,攥在手中,攥了一整場。

下場後就將手帕還給了謝林晚,見她麵色蒼白,還笑著安慰了她。

“寧公子,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的?”

寧澈指了指手帕上的“晚”字,“我認得你,你是謝家的姑娘,阿煜的表妹,以後還是我妹妹的同窗呢。”

謝林晚愣愣地點頭,嘴角抿出一個靦腆的笑來。看著少年背著陽光笑得俊朗,鼻梁上橫著一道灰色的汙漬,可你看到他,就覺得心情無端端地好起來。

寧澈見她呆住了一般,便蹲下身來,低聲與她說了幾句話,笑容溫和,末了還眨了眨眼,像是兩人有了什麼小秘密一般。隨後似乎想起來自己流了這麼多汗,熏著小姑娘就不好了,於是站直身子,朝她擺擺手,走了。

寧姒在後頭瞧見這一幕,隻覺得心裡滿滿都是酸澀感。為什麼她的哥哥對彆人這麼溫柔,在她麵前卻脾氣那麼壞呢,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歡自己這個妹妹?

如果有選擇,哥哥應該更想要謝林晚那樣的妹妹吧。

謝林晚比她瘦,比她高,還乖巧懂事,小小年紀就有了才名,京城裡閒嘴的婦人也沒有一個說她不好的。

寧姒不知不覺地流了滿臉的淚。原來真正傷心的時候,是不會哇哇大哭的,因為不想叫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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