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麵?她忍不住恨恨啐罵,母親……,你可還要一丁點兒臉麵?!
鳳鸞深吸了好幾口氣,平緩了些,悄無聲息的往後麵走去。準備不著痕跡的翻了窗戶回去,因怕留下腳印,於是掏出帕子在香案上擦了擦,又墊上,準備踩著過去,出去再把帕子收走,這樣就沒人知道自己來過了。
正在忙活之際,忽地發覺旁邊的櫃子沒有上鎖。
怎麼回事?此刻母親又不在屋子裡,沒有人穿衣服,怎麼會打開櫃子呢?難道是大丫頭們忘了鎖上嗎?可母親最是在意她的衣衫、裙子、首飾環珥,從來都是放置的整整齊齊,鎖的嚴嚴實實的。
假如丫頭們如此疏忽大意,是要挨訓斥的。
鳳鸞突然想起另外一件古怪的事。
上次甄嬤嬤也說母親睡下了,自己剛剛繞到後院,沒多會兒,就聽見母親在屋子裡麵說話,----假設母親出去了,再從外麵回來,時間上未免太過趕巧,加之她不帶丫頭們出去也很古怪。
難道說,母親根本就沒有走出海棠春塢?!
鳳鸞想起聽戲文的時候,常有什麼什麼地道,什麼什麼秘密小路,況且高門大戶有個地窖存東西,本來就是尋常的事。所以……,母親這屋子裡有地道入口?母親跟人幽會以後,又從屋裡麵出來了。
是了,這樣的話就更能解釋的通了。
鳳鸞上前打開衣櫃,見裡麵隻掛了幾件半新不舊的衣裳,更加證實了心中猜測,她輕輕撥開衣服,果然……,看見一扇玲瓏小巧的木門!她被震得愣了一下,一顆心越發下墜,像是掉進了無底的深淵一般,停不下來。
一切的一切,都在證實自己之前的那些猜測。
鳳鸞捏著弄臟了的繡花手帕,靈巧的鑽進了衣櫃裡麵,推開小門,順著台階一步步走了下去。
抬眼望去,前麵是一條狹窄修長的地道。
不是陰森森的那種,而是說不儘的精美和奢侈,五步便點一盞琉璃燈,十來步放著一個擺件、花瓶,牆上甚至有母親喜歡的各色花卉工筆畫,地麵還鋪了厚厚的錦繡紅毯,踩上去綿軟無聲。
甚至走了一段兒,還有放置專供休息的小凳子。
這兒可真是周全啊!鳳鸞不無譏諷的想著,心中苦澀難擋,看來……,母親已經走熟了這條地下暗道,且精心維護多年了。
到底這地道要通向何處?自己又會見到什麼人?
隻要走到儘頭就會知道答案了。
鳳鸞挨個看了過去,這地道裡的每一個擺件,白玉美人觚、淡雅的仕女圖、碧綠的翡翠小佛手瓜,樣樣都符合母親的平日喜好,樣樣都價值不菲。
說誇張一點兒,像貞娘這樣庶出的姑娘出閣,嫁妝裡,隻怕未必能得兩、三件呢。
對方該什麼人物?如此奢華!
鳳鸞拿起一串玲瓏可愛的玉葫蘆掛件,小小的玉葫蘆,個個光潔圓潤,翠色中,閃出幾近透明的琉璃光芒。便是自己這種養尊處優的公府千金,好東西見得多了,對這串小東西也是愛不釋手。
哎……,她無聲歎息。
然後繼續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腳下本來就虛浮無力,加上錦繡毯子綿軟,整個人就好像踩在雲朵上麵。這一條雲朵般的道路很長,她軟軟的向前,已經走了好長一段時間,卻還是沒有走到儘頭。
鳳鸞不由停下腳步。
心下驚駭不已,按照距離和方向來估算,自己早就應該走到長房那邊了。再這麼走下去,可就要走出奉國公府了!那人……,竟然是外人?!還是母親和大伯父覺得不方便,乾脆在外麵置辦了宅子?
想到此處,忍不住一陣翻湧惡心起來。
她側首扶著牆,看著眼前的一個雨過天晴色的彈墨線靠枕,精致細密的陣腳,複雜而繁複的百鳥盤雲圖樣。先不說小小一個軟枕費了多少工夫,單說料子,竟然是去年才時興的冰蠶貢緞!那些小門小戶裡,多少小姐想得一、兩匹做衣裳,還不能夠,竟然就這麼埋沒在地道裡麵。
鳳鸞腦中越想越多,甚至想到……,自己該不會是皇帝的女兒吧?要不然,為何前世自己在宮中一直有驚無險,平平安安?雖然不慎出了蕭鐸的岔子,但最後……,皇帝饒了自己一死啊!
鳳鸞越想越沒有力氣了。
她無力的坐了下去,靠在軟綿綿的貢緞繡枕上,三魂少了兩魂,七魄隻還勉強剩下一魄,整個人都被抽空了。
下一瞬,她又想到,不對,那樣自己和蕭鐸豈不成了兄妹?要是那樣的話,皇帝斷然不會把自己賜婚給蕭鐸的,看來不是了。
心裡幾近顛簸、七上八下,反反複複都麻木了,遲鈍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不知道歇了多久,最終還是咬牙站了起來,繼續往前走去,----事情都走了九十九步,哪能剩下最後一步不做完?不管自己是親爹的女兒,還是大伯父的閨女,仰或是彆人的姑娘,總得鬨個清楚才會死心。
重活一世,好歹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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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長的路都會有儘頭。
鳳鸞走得腳都酸了,中間又坐了兩回,正在感慨果然需要設幾處座椅時,忽然發覺前麵有點不一樣了。不再是細窄狹長的曲折地道,而是開闊起來,雖然不大,但是好歹放了一張小圓桌。上麵居然還有一壺茶,配了素淨茶具,伸手摸摸,茶壺還是溫熱溫熱的,而且清香撲鼻,顯然是才泡沒多久的一壺好茶。
真是……,周到,但鳳鸞沒有半分喝茶的心思。
她繞過小圓桌,拐了個彎兒,終於看見了上去的台階,一步、兩步、三步,腳下像是灌鉛一般踏上去。最終停在門口時,抬起手,卻不知道該不該推下去?萬一撞見不堪入目的畫麵,搖了搖頭,趕緊貼著耳朵過去細細聆聽。
隱隱的,有聲音細碎傳來。
因為隔著門,加上距離有一點遠了,鳳鸞聽不清那邊說了什麼,無奈之下,隻得咬牙輕輕推開了門。下一瞬,映入眼簾的景象叫她微微吃驚,這裡……,居然是和母親寢閣差不多的後屋?竟然是一處女子的精致閨房。
繼而想想,也對,所謂金屋藏嬌,當然得按照母親的喜好來了。
“阿鸞真是這麼說的?”甄氏的聲音,清晰如水的傳了過來。
“嗯。”緊接著,一個熟悉而沉穩的男子聲音響起,“起初我也想著,她是為了老三那個混帳撒謊,可是後來,一樁樁、一件件,所有的事情都印證了。”他歎氣,“她的夢,實在是由不得人不相信。”
鳳鸞頓時如遭雷劈一般!根本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麼。
那人是……,和母親幽會的那人是大伯父?!她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是痛恨父母瞞了自己這麼多年?還是慶幸自己終歸是鳳家女兒?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哪怕拚命呼吸,還是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